宁远城外的深夜,肃杀而又凝重。此时虽已是初春时节,但辽阔的大地仍然冻得结结实实。那些死于战场上的后金军尸体根本无人收敛,横七竖八地僵卧于地,已经渐渐与地面冻为一体,坚如大石。
朱由检刚从一个死尸身边爬过,猛见这具满脸是血的尸体双目圆睁,将那可怖的神情永远地定格在死去的一刹那。这眼神虽已没有活人的光采,但仍带着不甘、悔恨、怨毒的阴森寒气,直透朱由检的五脏六腑。
“啊!…”朱由检不禁吓得惊呼出声。
“闭嘴!你就不能小点声!”李崇瑶一边托着佛郎机炮的炮身匍匐前进,一边小声嘟囔道,“不就是个死人么,有什么好怕的!”
“你也小点声吧!”在最前面爬行带路的戚美凤低声道,“已经接近敌营了!”
原来在朱由检的一再坚持下,袁崇焕迫不得已,只得同意了这个冒险的计划。他不同意也不行,因为军粮罄尽,宁远已无法再守,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撞这一把大运了。
他本想挑选一个有经验的炮手代替朱由检,哪知挑来捡去,竟找不出一个会计算炮弹轨迹的炮手来。
朱由检也暗自庆幸,幸亏中学数学还没全忘光,此时终于派上了用场。
但他一个人显然搬不动沉重的佛郎机炮,派人手多了又容易暴露目标。经过再三商议,终于商定由朱由检、戚美凤、李崇瑶三人一起出城,去完成这一次的“斩首行动”。
本来佛郎机炮是架在带轱辘的炮车上,但若如此招摇地开出去,必被女真人发现。所以三人将一门佛郎机炮从炮车上拆下,戚美凤和李崇瑶两人,主要负责搬运佛郎机炮的那重达二百多斤的炮身,同时负责保护朱由检的安全。
而朱由检则负责携带弹药、炮架,以及最后那关键的一炮。
正巧这天入夜以后阴云密布,天空中的月亮和星星全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城外一团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朱由检暗道天助我也,等到子丑交界,也就是大概凌晨一时,三人便换好夜行衣靠,悄悄地打开城门,向后金军的大营摸了过去。
可目标远在数里之外,搬运这尊佛郎机炮,就成为一件极其辛苦的差事。戚美凤和李崇瑶虽然武艺精湛,但毕竟是女子,抬着二百多斤的炮身走得长了,只觉得两臂酸麻,全身打颤,只得咬紧牙关强自支撑。
而朱由检就更费劲了,他携带的弹药和铁炮架虽然比炮身轻得多,但至少也有好几十斤。这货在前世又不太喜欢体育运动,身体素质也只能算是一般般,没走多远就累得气喘吁吁。
而当离后金大营越来越近之时,由于怕被瞭望的岗哨发现,三人只得改为匍匐前进,就更觉吃不消了。他们怕铁质的炮身和炮架与地面磕碰发出响声,还得将这些笨重的东西稍稍托起来一点,不多时便挥汗如雨,即使在这样寒冷的夜里,全身也都很快湿透了。
好在连日攻城不下,女真人的精神也有点松懈了。此时万籁俱寂,大多数后金军已经进入了梦乡,只留少量值夜的士卒在营内穿梭巡视。还有就是营门处高高地搭起瞭望台,一名士卒负责观察宁远城内明军的动静。
此时已经进入后半夜,这名负责瞭望的士卒也难以抵挡困倦的侵袭,正倚在身后的木栏杆上打盹。
朱由检他们三人见机不可失,便咬紧牙关,使用浑身的力气,终于将佛郎机炮悄悄运到了离后金大营百步左右的一块空地上。
戚美凤举手示意大家停下,用极低的气声道:“不能再往前走了,再走就被发现了!”
朱由检伏在地上向前望去,见后金大营的绝大部分,均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惟有一处灯火通明。借着隐约跳动的火光,可以看出这正是他白天仔细观察了无数次、早已烂熟于心的后金大汗努尔哈赤的黄龙大帐!
朱由检运用目视测距法,估算了一下自己与黄龙帐之间的距离,大概是一百五十步左右,这个距离正好是佛郎机炮最理想的射程。他心头一喜,忙示意戚美凤和李崇瑶组装火炮,自己则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纸笔,开始推算起射击诸元来。
可是这一停下来,浑身的汗立即被北风吹透,朱由检只觉彻骨生寒。他的手也早已被冻僵,拿着毛笔一个劲地哆嗦,一个字也写不成。时间一长,连墨汁都快被冻住了。
戚美凤看得心中大急,暗想这是在敌军眼皮子底下,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那时别说开炮,只怕三个人谁也走不脱了。
情急之下,她刚刚架起佛郎机炮,便爬到朱由检身边,捧起他那冻得全是裂口子的右手,努力地往上哈气,想使朱由检感觉暖和一些。
可夜间的温度实在太低了,哈气刚一呼出,便凝结成一团水雾,很快失去温度。
见此举效果不佳,戚美凤黛眉微蹙,将心一横,竟将朱由检那粗糙的手伸入了自己的怀中,贴在了她滚烫的胸膛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