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晌午,这春日的阳光虽然还赶不上夏季那么毒辣,但晒久了也让人举得浑身燥热,昏昏欲睡。
往常这个时候,县衙里的胥吏和衙役们早就溜回家吃饭去了。可今天则不然,泾阳县衙外贴出的一张告示,不但把这些人牢牢地钉在衙门口,就连路过的老百姓也都好奇地围上来观看。
当然,这些老百姓基本上没有识字的,对着告示只能大眼瞪小眼。只有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看得入神,边看还边自言自语:“怪事,真是怪事!”
“什么怪事?给大伙儿讲讲呗!”不识字的老百姓纷纷催促道。
这年轻人名叫王文彬,也只不过是个破落秀才。因屡次乡试不中,家中早让他败得一贫如洗,故而平时谁也瞧不起他。此时他见众人如众星捧月般对他翘首企盼,读书人的虚荣心顿时得到极大满足,精神大振道:“你们可听好,我只念一遍,没听清的我可不管了!”
众人赶忙往前一涌,将衙门口挤得水泄不通。王文彬便朗声念道:“告示!泾阳县令孙传庭晓谕全县父老:第一条,秦王殿下有旨,自即日起,免除本县今年一切徭役!如有假借官府名义,仍向百姓派索徭役者,百姓可立即告发,或直接将其扭送至官府治罪!”
众人听到此处,顿时一阵骚动,皆面面相觑道:“免除徭役?不可能吧?喂,王秀才,你是不是看错了?”
王文彬登时涨红了脸道:“白纸黑字,下面还用着知县的大印,小生若看错,这十几年的书岂不是白念了!”
“真的免除徭役了?不用累死累活地去修河工了?”有些人还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是真的!”王文彬又指着告示上的大字重复一遍,“免除本县今年一切徭役!若还不信,就不要让小生念了!”
“青天大老爷呀!”不知是谁首先嘶哑着嗓子、带着哭腔高喊一声,“这位知县大人是不是玉皇大帝派来咱们泾阳县的,他怎么知道咱们老百姓让徭役压得都快活不下去了呀!”
众人此时才如梦初醒,登时欣喜若狂,爆出一片发自内心的喝彩!不少人也和刚才发话的那位老爷子一样,激动得喜极而泣!
在喝彩声和饮泣声中,王文彬大声嚷道:“你们怎么不仔细听呢?告示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秦王殿下有旨,这免除徭役的命令是秦王下达的,你们光感谢知县大人,这就不对了!”
“说得对!秦王就是泾阳的活菩萨,他老人家千岁,千千岁!”众人又是一阵大喊。
待人群稍稍平静,王文彬赶紧道:“这只是第一条,后面还有两条呢!”
“那你倒是快念啊!”众人急急地催促道。
王文彬便抑扬顿挫地继续念道:“第二条,县衙所有胥吏及衙役一律暂时下岗,定于今日午时三刻,在县衙大堂重新竞聘!届时不拘男女老幼,皆可报名参加竞聘,一经录用,即按标准每月发放薪俸!第三条,本县自即日起,集中审理陈年旧案。百姓若有冤屈告状者,请速将诉状递至县衙!…”
此时衙门口前的人群已经越聚越多,王文彬念一句,老百姓便爆发出一阵喝彩,到最后已经是喝彩不断,响彻泾阳!
“都他妈给老子滚蛋!”众人正在欢呼雀跃,冷不防那些衙役们突然扑了过来,有的抡起水火棍,有的挥动长鞭,没头没脑地向人群一通乱打。
这些老百姓平常都让衙役们欺负怕了,见了他们如同老鼠见猫,皆吓得落荒而逃。只有王文彬不肯逃跑,反而大声质问道:“知县大人的告示不是写得很清楚么,你们现在已经下岗了!怎么还敢胡乱打人?”
可他话音未落,脸上就吃了一记金光闪闪的大嘴巴子,半边脸登时肿了起来。
打人的正是泾阳县捕快班头龙四。这家伙生得膀大腰圆,一张紫红色的大脸之上,密密麻麻地全是麻子坑;在大坑小坑之间,还填进去了无数血红色的痘痘,简直如同烙饼糊锅一般,让人见之欲呕。
“你个穷秀才,认识两个字就了不起了?本班头就打你了,你能怎样?”那龙四无比蛮横地道,“一帮无知的刁民,看见张告示就想翻天了!告诉你们,不管换了谁做知县,泾阳县还是你家龙四爷的天下!看什么看,都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