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通州一别,这还是朱由检再次和陈圆圆单独相处。那燃灯古塔之下,二人吟诗传情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宛如昨日一般;可不论是谁,都已和当时有所不同。
朱由检自不待言,经过这几个月的惊涛骇浪,他已经从一个对这个时代一窍不通的前世**丝,逐渐成长为一个挥斥方遒的青年统帅。
而陈圆圆虽然出落得更加妩媚动人,却难掩神色中的落寞与疲惫,想是风尘生涯真如同风霜刀剑,使一朵原本正该含苞待放的花蕾过早地绽放。俗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过早绽放就意味着过早凋零;可沦落风尘之中,陈圆圆又何曾有机会选择?
朱由检不禁心生感慨,更对刚才的乱发脾气感到愧疚,好半天才嗫嚅着道:“陈姑娘,刚才实在是对不起,其实我不是针对你的…”
陈圆圆忙阻止朱由检道:“王爷万勿如此说,奴家确实不该在那个时候惹王爷生气。不过,奴家就如同滔滔江水中一叶浮萍,只能身不由己,随波逐流。请王爷代奴家谢谢王妃娘娘这些天来的盛情款待,王爷和娘娘的恩情,就算远隔千里,奴家也不敢忘的。”
朱由检听她说得凄楚,心中也是一酸,更坚定了要拯救她的决心。于是便沉声说道:“陈姑娘,你不用回金陵了,就留在王府吧!”
“那怎么行!”陈圆圆猛吃了一惊,盯着朱由检的眼睛望了半天才幽幽地道,“奴家身在乐籍,在教坊司都有名册,若不回金陵去,妈妈必会让官府来抓奴家…”
“这个你不必担心。”朱由检毅然决然地道,“我既然可以为玉怜赎身,当然也可以为陈姑娘赎身。”
陈圆圆的眼神突然一亮,可又迅速地黯淡了下去,喃喃地道:“王爷的好意,奴家心领了。可奴家的赎身费高达二十万两银子,天下姿色胜过奴家的女子何其之多,王爷又何必为奴家如此破费呢。”
“陈姑娘你错了。”朱由检心情激荡,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并非是贪恋姑娘的美色,只是觉得姑娘天生丽质,实在不该沦落风尘。而且姑娘以后也不要再自称奴家了,这世上没有天生的主子与奴仆,你自己的命运,就该由你自己把握,任何人也不该强迫你做什么!”
陈圆圆惊讶地望着朱由检,这种说辞她可真是闻所未闻。但细品之下,却又字字椎心!
她身为“秦淮八艳”之一,每日锦衣玉食,又有数不清的风流公子如同恼人的蜜蜂般围着她转,看起来风光无比。可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才晓得,那强颜欢笑、曲意逢迎是何等酸楚,为了肮脏的银子,出卖自己的身体和人格,又是何等耻辱!细想起来,自己竟没有一天不是被强迫的,又何曾有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至此陈圆圆终于再也无法抑制,一头扑倒在朱由检的肩头,拼命地堵住自己的嘴巴,无声地痛哭起来!
朱由检也深知陈圆圆这些年来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却连眼泪都不敢流,实在是太可怜了,忍不住陪着她一起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