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几人披衣而起,蹑手蹑脚地来到院中。此时万籁俱寂,惟有一轮明月高悬于天空之中。清风徐来,使得这夏夜十分凉爽,众人也都感到心旷神怡,使劲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其实说“新鲜”,里面还是夹杂着浓烈的马粪味,比屋内的臭脚丫子味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这几人倒是不以为意,寻了处稍为干净一点的空地,便席地而坐,攀谈起来。
首先是自我介绍。朱由检当然不肯轻易泄露自己的身份,只说是行商尤俭。按理说这个时代重农轻商,所谓士农工商,“士”就是读书人,这几人的社会地位足可甩“尤俭”好几条街了。但这三人却一点轻蔑的神色也没有,反倒是以平等的心态和朱由检叙谈,更让朱由检对他们刮目相看。
而对方一报名,朱由检就更是大吃一惊。原来那年龄最长、声音高亢者便是黄宗羲,字太冲;那年龄稍小、声音沉稳者,名叫顾炎武,字宁人;而那年龄最小、声音稚嫩者,则名为王夫之,字而农,今年才刚刚十五岁,比自己还小一些。
朱由检脑子嗡地一声,立时就傻在当场。这三人均是明末清初的学问大家,他碰到一个黄宗羲,已经觉得捡到宝了,哪曾想三人会一同现身!
不过他马上老脸暴红,心想顾炎武的名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已经被自己剽窃过一次了。如今见到本尊,真是做贼心虚,甚至都不敢与顾炎武对视!
不过三人倒没看出朱由检的尴尬。听说朱由检是行商,又是从西安长途跋涉到登州,三人均大感兴趣,不停地向朱由检询问沿途的风土人情。
朱由检这才渐渐放开。经过简短的叙谈,他发现这三人可不光精通诗文,对经邦济世之学也颇为留意。这个时代的学子往往耻于谈钱,也根本没有经济头脑,但他们却对各地的物价、赋役、风土、旱涝等情况如数家珍。与他们一比,朱由检这个冒牌的商人倒显得相形见绌了。
既知朱由检是从西安来,话题就不可避免地转移到了陕西流贼。他们三人对流贼的看法倒不尽相同,黄宗羲和王夫之均认为应该坚决剿杀,顾炎武则认为流贼也是国人,与建虏还是有区别的,若能晓以大义,他们未必就不能弃恶从善。
接着就自然而然地提到了就藩西安的秦王朱由检。三人立刻同时双挑大指,称赞这位王爷智勇双全,有先祖遗风。
朱由检让他们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故意说道:“我看他也不过是一介藩王…”
“藩王和藩王可不一样!”黄宗羲当即抗声道,“你再往东走,到洛阳看看那位福王千岁,就知道他们有什么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