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事不宜迟,请速下决断,成败就在今夜,万毋迟疑。”见到慕容翰还是纹丝未动,韩寿却不能忍,大声道,“将军不为自身计,也为燕国计,那辽东边民,守军尽仰慕将军,此时旗帜已立,将军若弃之不顾,此辽东军民皆为燕王所戮。慕容仁之乱殷鉴未远,将军。”
说罢韩寿从怀中拿出辽东军,从金穆以下十余位将领亲笔血书,皆欲拥立慕容翰将军为燕国之主,他们皆愿拼死效命。韩寿紧握拳头道:“崔益之死诚未报也?将军忘了吗?”
韩寿见慕容翰还不做声,猛的握住他的臂膀。
“如今万事皆备,只待将军一声令下。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将军此乃上天助你登上燕王之位。”
“崔益,崔益。”只听到崔益二字,慕容翰眼眶湿润,自言自语道,“一刻未曾忘,性命相托岂可忘却。”
“将军,今夜你我一同……”韩寿见慕容翰意有所失,便放松警惕,凑近了些。
说是迟那是快只见其拔出佩刀,只插入韩寿腹中,
“你,为何?”韩寿惊恐的看着他。
“韩大人,鄙人自会随你而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这残躯早就不计生死了。”慕容翰还是紧紧握着佩刀,淡淡的说道,“若你要为乱燕国,我慕容翰绝不因一己私利背弃家国。”
韩寿已无生还之可能,却见其迸发出气力,“哈哈,将军,我死不足惜,燕国不会平不会平,我辽东世人的血气不会白流,这上元节是燕国最后的晚宴,今夜过后,再无你们慕容家,哈哈。”韩寿挣着血红的大口,仰天长啸,声声凄厉,临死的哭嚎让人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韩寿在地板上抽动了几下,便再也没了呼吸,慕容翰细细的擦着自己的佩刀。
“慕容翰接旨。”一内侍领宫中护卫,浩浩荡荡的站立在慕容翰府门前,与寻常传旨不同,跟随武士皆披铠甲,手指陌刀,于这佳节之景格格不入,倒是无形中多了几分肃杀。
慕容翰赶紧换掉身上带血的衣服,整理整理衣冠上到门前,恭敬的跪在那里道:“臣慕容翰恭迎圣旨。”
却闻那个内侍扯者公鸭嗓子道:“燕王诏命:慕容故将翰,假托称病,私习骑乘,且勾结乱党敌国,意欲作乱。孤虽有好生之德,然翰背国叛主之意昭彰,今已查获人证物证,铁证如山。孤虽欲开释前嫌既往不咎,然其徒叛国之行在前,如今背主之行在后。古云:‘羔羊,尚知跪乳受之,况人臣乎’?孤念兄为慕容族人,此生不复相见。”
只见后面跟着奴婢托着一个盘子,上置一酒壶和秬鬯,肃穆的站在他身后。
“将军,燕王天恩,赐以金屑酒,快快上路吧。”
护卫也紧握着手中的佩刀,上元的花灯,映这胸前的明光铠分外血红。
慕容翰缓缓起身,双手微微颤抖的伸向前去,欲接那秬鬯。正在此时,外边一阵喧闹,却见一人已经冲入队列中间。
那侍者不耐烦的说道:“何人在此喧哗,给我速速拿下。”
说是迟那是快,却见那人一把拔出宝剑架在那侍者脖颈,那侍者大惊,脸色刷白,腿不由软了下去,“壮士好说好说。”
众人回望,那拔剑之人却是慕容霸。
队伍之中众人皆不敢上前,毕竟慕容霸是王公子弟,他们虽奉王命,倘若误伤了公子如何担待。
一时之间却僵在那里。
慕容翰此时站立,向慕容霸吼道:“霸儿,你这是为何,抗旨不遵,罪无可赦,你给我下去。”
“何来王命,这是乱命,是乱命就不能从。”慕容霸把剑往那侍者的脖颈更贴近了几分。
却见那侍者随从涅皓说道:“将军,这诏命本就出自燕王,将军切莫行谋逆之事。”
慕容霸岂能管这些,架这那侍者的脖子往府里退却。慕容翰接过秬鬯也跟着进去。
府外人无奈,不敢往里强攻,只得包围府院。
退居府院内室之中,慕容霸一把把那侍从扔在地上,那侍者头如捣蒜,只拼命说道:“将军饶过小人,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
慕容霸看到内室里韩寿的尸体,向慕容翰说道:“王伯,如今首恶已除,速禀燕王,此中定有误会,自古律法有八议,王伯是父王至亲,罪不至此。”
“侄儿,你还记得我们慕容家的一首歌吗?”
“王伯是说,阿干之歌?”
“阿干西,我心悲,阿干欲归马不归。为我谓马何太苦?我阿干为阿干西。阿干身苦寒,辞我土棘住白兰。我见落日不见阿干,嗟嗟!人生能有几阿干!”慕容翰轻轻的吟唱。
一曲已完,慕容翰神情怆然道:“从我们家先祖慕容涉归开始,慕容耐、慕容吐谷浑、慕容廆,还有你的父王,为这王位都是兄弟相残刀兵相见。”
慕容翰无奈的笑笑,“这是刻在我们家族骨子里的,慕容霸,这是命。”随即大笑道,“我叛国而归,已属十恶。燕王肯收留于我,已属侥幸,如今幸得留存全尸,万幸万幸。岂能以燕王之位羞辱我,这天下是我燕国的,哈哈。”
“不会的,不会的。”慕容霸拉住王叔的肩膀道,“今首恶已除,此中定有误会,王伯你速速和我回宫,面见父王,我们当面说清楚。”
“我若不死,贼人定会留有妄念,若借我此头,能平燕国内乱便也值得。”
慕容翰扶住慕容霸的双肩,眼睛直视着他,郑重道:“今我燕国,外患已平,然隐忧未除,若我死后望燕王能尽弃干戈之念,修养爱民,不追究旁人携从叛乱之罪,这些人本来就是胁迫,本无意谋反,切莫大开杀戒。”
慕容翰说完,一把推开慕容霸,将韩寿的那封名单和之前金熙为襄平之乱的表章全部烧毁。
“受人之托,未尽之事,我之过也,乱我燕国之物断不能留。慕容评虽性贪婪,然尚忠诚于燕国,因势利导,必能扬长避短。今我观之,燕王、世子皆能压制他贪欲,只是切不可再让他接手府库财货,掌机要了。”慕容翰细细的说道。
慕容霸微微点点头,记下了。
说完,慕容翰径直将那秬鬯之酒一扬而尽。
那侍者看着慕容翰喝下酒,心中大安,不由得也有轻蔑之色,却见慕容霸怒目圆瞪,那侍者腿又软了。
“你回去向燕王复命。”听闻此言,那侍者赶紧爬起来,小心侧立在旁。
“翰怀疑外奔,罪不容诛,不能以骸骨委贼庭,故归罪有司。天慈曲愍,不肆之市朝,今日之死,翰之生也。但逆胡跨据神州,中原未靖,翰常克心自誓,志吞丑虏,上成先王遗旨,下谢山海之责。不图此心不遂,没有余恨,命也奈何!”
说完慕容翰整理了自己的衣冠,解下腰中的佩刀交给慕容霸,“王伯没什么好留给你了,这把刀本来是晋帝赐给刘琨之物,被我燕国所得。当年宇文悉独官兵围棘城,我和你父王,先王三人并肩作战。慕容皝,领步兵作中军,推锋于前,我领精骑为奇兵,从旁出击,直冲其营,先王领方阵缓缓而进。三人齐心协力大破宇文,先王奖赏我立下奇功,把这刀赐给我,如今……”
这时毒酒的效力开始发作,渐渐力不能支,“如今我燕国方欲大出天下,望你们兄弟和睦,切莫生内乱让他国有机可乘。王伯给你这把佩刀,希望你能永远以燕国为念。”说完,慕容霸接过了王叔的佩刀,手一软,瘫下,建威将军慕容翰在慕容霸的怀里闭上了了双眼。
此刻在外面的涅皓焦急的等待,自从这队的总管入府了久久未见他出来,如今外头属他头衔最大,迟迟拿不定主意。
此刻外边的中郎将向他涅皓道:“涅常侍,事不宜迟,我们冲进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杀谁?”涅皓反问道。
“那还有说,当然是慕容翰啦。”那中郎将疑惑道。
“大王只叫我等端酒奉上,与他不复相见,宫闱内斗岂是我等能掺合的,站好你的岗。”涅皓恶哼哼的盯了那人一眼。
众人无奈,只得在府外枯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