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场内,石宣的族人一排排跪立,身后插着“明梏”。刽子手单手托刀,一手将那明梏的木板扔掉,双手举起砍刀,手起刀落“咔”,人头滚滚落地,脚下的平台木板已是浸染血色。
周围围观的人群里发出一片唏嘘,众人纷纷闭眼。
一小儿被他的娘遮住了眼睛,只稚嫩的说道:“娘,他们犯了什么事,皆要斩首?”
那个妇人低头小心的说道:“就因为他们是石氏皇族。”
小儿不解的说道:“人人都说皇帝好,我看还不如我们老百姓呢。”
小儿的话使妇人一阵寒颤,赶紧将他的嘴捂住。
说话间,只听见刑场内一面露凶光的军士喊道:“带最后一队人。”
一时间,押送刑场的人被捆绑成几串,前后用绳子相连,被人推搡着押到刑场。
“啊,娘快看啊,那个人这么小。”人群中那个小儿发出来惊呼。
“快,把眼睛闭上。”妇人一把遮住那小儿的眼睛。
“姐姐,姐姐这是去哪儿啊,你们这么都串起来了。”那被押送的幼童只是满脸不解。
姐姐宽慰道:“石宝,我们去里面,等会儿玩个游戏,眼睛一闭就结束了。”
石宝扑闪着眼睛,说道:“不好玩,我要父亲,皇爷爷。”
“快,还不快走。”后头的一个人军士推搡着这队人,只见那个身形娇娇,面容清丽的女子忽然倒下。旁边的军士见状,拉起她的袖襟往前拽。
旁边的侍女冲破人群护住那人说道:“你们这些人竟敢如此对石韫公主无礼。”
石韫把小仇挤开,说道:“小仇别说了,奈何生在帝王家。他们也是奉命行事。如今你幸得脱,快走。”
监斩台上,石虎本欲不去现场,奈何刘后和张豺担心有人从中作梗,再三延请石虎观斩。石虎虑及石世皇位安危。此时正在旁默然而坐。只是一到行刑之时便闭上双眼,不忍卒看。
台下,石闵正在注视这刑场上的人。
“大哥,不好办啊。”王泰在一旁对石闵小声说道。
石闵看了一眼监斩台上的石虎,回头对王泰说道:“刀斧手和拱卫军士里都是我们自己人,只要能引开皇帝。”
王泰忧心道:”都是张豺搞的鬼,担心我们动手脚。”
“滴滴”一旁的漏刻滴水,刻表不断的下沉。
王泰这时向石闵禀道:“大哥,张豺已经遣人来催了,怎么还不行刑。”
石闵把王泰拉到一边,轻轻在他腰后点着,转到监斩台那侧,说道:“王泰,你看石虎老是盯着那个孩子。”
王泰顺着看向石虎,又看看刑场上那孩童,眉头紧蹙,“确是,素闻石虎最爱石宣那石宝幼子,常抱怀中,若非如今迫不得已,颇受石虎怜爱。”
石闵沉咛道:“王泰,如今若要救石韫,看来只能用这个孩童了。”
王泰只略一思考片刻,瞬间明白。拱手道:“属下这就去办。”
守在漏刻的军士紧盯这刻表,“滴”水低下,往下下了一格,正好到三刻的刻线,大喊道:“时辰已到,行刑。”
“爷爷,爷爷,我要见爷爷。”这时一声稚嫩的声音却是清亮,传了过来。
监斩台下,不知什么时候,那幼童直接冲到监斩台下,刑场外,周围的人闻声一阵交头接耳,看到是孩童,竟人声鼎沸了起来。
张豺大怒,抽出旁边军士的一个佩刀,指这刑场上的人呵斥道:“你们这些人干什么吃的,连一个孩子都看不住。”
步军校尉张艾一个箭步上前叩头谢罪,“末将疏忽,这孩子如泥鳅一样,谁抓的住。”却挡住了张豺要拦截石宝的方向。
只见那幼童只冲上监斩台,扑向石虎的怀里。“爷爷,你为何不要孙儿。”石宝哭的撕心裂肺。石虎纵使铁石心肠此时,也不忍,只欲向前抱他。
这时刘昭仪在旁,见此忙拉住石虎,“陛下,此乃逆子余后,抱不得。”
哪知石虎闻之甚为不悦,“朕就是抱自己的孙儿,与汝何干。”
“宝儿来,皇爷爷抱你。”说着只把幼童抱起。
恰在此时,旁边的人群中呼的一声喊叫,“孩子何辜。”张豺见此忙吩咐手下维持秩序,这时瞧见石虎抱着他的孙儿,情知若不制止,恐石虎舐犊之情将起,万不可将石宣的幼子留在人世间,便径直上前。
刑场内,石闵眼神一个示意,在一旁的军士旋即明白。
“快看啊,”周围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呼。只见立在门前的一杆大纛旗倒下,要砸向人群。
“妈妈,妈妈我怕。”有一个孩子正巧立在旗杆下,发出啼哭,眼看旗杆就要砸过来,人群中的人发出尖叫。正在这时一个身影闪过,只把孩子退开,把孩子退倒在外面。孩子得救了。只那人被庞大的旗子盖在下面,生死未仆。
门前的军士也是一阵混乱,把旗子扯开,奈何旗子颇大众军士费了好大的力气方才收拢,只见旗子下面的那个女子,满脸是血,像是被砸到了。
那个旗子颇大,覆盖了旁边的石韫和那个女子。
事出突然,周围的军士还来不及反应。
这时王泰匆忙赶来,吩咐周围的军士说道:“汝等看管好人犯,切莫放跑一个。”
随即命跟随而来的军士把那个负伤的女子抬走,速速医治。
这时石闵也赶来,看着被大纛旗推到的木栅门,一时也难以修好,便命周围的军士看守此地,不得使任何人出入。
这时监斩台上,张豺只恶狠狠的看了一眼石闵,心知这石宝此举,若不是石闵从旁作梗,岂能逃脱,但此时石虎在台上又不好发作。这时张豺之弟张雄,突然大喊道:“奉我皇诏命,所有人犯皆要伏诛,不得宽宥。”
石宝在石虎的怀中听到张雄的话语,登时气愤不已,哭喊道:“爷爷坏,爷爷坏。”挣脱着要走。
石虎只欲再抱,口中说道:“爷爷也是不得已,孙儿无罪,爷爷这就放了你。”
这时刘昭仪赶紧递眼色给张豺,张豺会意,只石宝离开石虎怀抱的一瞬间,瞬间抓住石宝。石宝大惊失色,知道落在此人手里定是小命不保。突然哭喊道:“爷爷救我。”只拉住石虎的腰带不放,哪知此时张豺已是抱定决心。奋力一拽石宝,石宝几欲将石虎的腰带给擒断了。
此时石虎大怒道:“张将军,你意欲何为,朕已宽宥宝儿,你竟敢抗命。”张豺只把石宝带下,塞到刑场上的军士手中。
张豺回身跪下道:“陛下切莫存一念之仁,若宝儿在,陛下所立之石世当复又是一石弘。”
说完,张豺的兄弟张雄率先跪下,旁边的军士也齐刷刷的跪下,齐声道:“陛下切莫重蹈覆辙。”
石弘就是太祖石勒所立太子,尚书右仆射程遐屡屡谏言石勒,说石虎“专征日久,威振内外,性又不忍,残暴好杀……还请陛下绸缪,早除此患。”奈何石勒爱石虎之帅才,以“天下未平,兵难未已”为由,没有将石虎除掉。没成想,程遐一语成箴,石弘在位两年,被石虎挟制,被逼禅位,死时才二十二岁。
“爷爷,爷爷救我。”石宝的哭喊声将石虎的思绪拉回到刑场。
石虎看着被拉倒斩台上的石宝,只沉默不语,轻轻闭上眼睛。
张豺见此,代石闵下令道:“行刑。”
石闵此刻就在刑场之上,随即喊道:“石宣诸子最后十二人,皆在,行刑。”
刽子手手起刀落,人头滚滚,石宣诸子,终“绝。”
“噗”石虎闻听头颅滚落的声音,只一胸口气血上涌,此时再也止不住。一口鲜血喷出。
“陛下,陛下。”众人一阵慌乱。
“快快,回宫,传医官。”刘昭仪忙命人抬起石虎,只往邺宫方向而去。
邺宫金华殿内,寝室外,刘昭仪正在外侍奉汤药,石世正在里头侍奉。
张豺此时悄悄前来,见到刘昭仪,略略欠一身道:“刘昭仪,天王安否?”
“原来是张大人。”刘昭仪赶紧起身,向张豺小声说道,“如今陛下在旁,恕臣妾不能施全力。”
张豺受宠若惊,只堆起他满面沟壑的脸,细长的眼睛近似不见,笑道:“唉,昭仪何出此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