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馆被炸,是千禧年到来之前,全国民最愤怒、最心痛的事件,也是谢颖从童年到少年过渡期间,印象最深的惨剧。
被炸的地方距离她有十万八千里,可她还是感到惶恐不安。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她也说不出来。她仰望玉兰树的上方,好像又多了好几颗星星,星星们凝视着这个并不安宁的世界,却能给谢颖带来一些慰藉。
或许是因为共情能力超强的缘故,谢颖为那三位素不相识的烈士而感到难过,同时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难过。她看得出来,哥哥也非常愤怒。但是哥哥将情绪隐藏得很好,吃完饭,他就去房间里用功了。
哥哥说得对,要想国家有足够的底气“打回去”,那他们每一个人都要付出很多努力。点滴的努力,就能汇成巨大的能量。
谢颖翻来覆去了很久,也没有睡着,她在苦苦思索,年少的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第二天一早,爷爷差遣她去周家送一点灵芝。灵芝是爷爷的熟人从东北寄过来的,品相都是极好的。爷爷说,这样的灵芝和鸽子一起炖,那就是最好的补品。周家大哥需要恢复体力,爷爷经常给他送滋补的药品。
在三年前的暑假,周可为回到了家,平静地跟父母说,他的癌症可能复发了。
他太过平静,以至于他的妈妈以为他在搞恶作剧。可是他掏出了一大堆检查的单子,他的父母渐渐地崩溃了。
只要一陪儿子去医院,就腿软得走不动路的薛琴,在儿子确认复发了之后,却比丈夫更加坚定。她立即收拾好了行李,买好了去上海的票。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她会少走很多弯路,直接找当年开刀的大夫,请求他再救儿子一命。
周可为的癌症复发了之后,整条儒林街陷入了一轮恐慌,大人们的愿望几乎全都变成了“孩子健康平安长大”,至于成绩好不好,那都是后话。谢家的氛围也压抑了好几天,谢宏轩说,不是在说丧气话,也不是诅咒周可为,而是从实事求是的角度出发,复发了之后,治疗起来会更加棘手,预后也不见得多好。
这些情况,周家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只要儿子有一线希望,他们就会不遗余力地治下去。
周可为第一次生病时,谢颖尚且没有太深的印象,但是这一次,她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好端端的人变得形销骨立,面无血色,气若游丝。她从心底感到害怕——更确切地说,是心疼压过了害怕,那么坚强而又幽默的周可为,在经过几个月的治疗后,就变得面目全非了。秋风一凉,仿佛就要把他带走了。
从上海回来之后,周可为定期去港城的大医院化疗,这是他自己要求的。他强迫父母回来工作,不要把所有时间都耗在他身上;另外,港城离家更近一些,亲戚朋友们都在身边,有什么事情可以照应一下。
还有更深层的原因,他只跟弟弟说过——他担心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来不及回到家乡,而他的乡土情结又极重,他不想客死他乡。
复发时,周可为刚上完大三,只能无限期地休了学。在1998年的春天,治疗了两年多之后,他的情况逐渐稳定,回到了北京,想把学业完成。但是,回去还不到一个月,他的身体支撑不住,只能再次回到了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