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老朱冷哼道:“朕宵衣旰食,勤政忙碌,从不懈怠,还不够吗?”
“臣,臣觉得陛下应该重新想想,朝廷的职责!”
“兔崽子!”
老朱终于开始骂人了。
“你是不是肆无忌惮,觉得朕舍不得把你怎么样?你还敢指责朕的过错,你,你好大的胆子!”
柳淳为难道:“陛下,不是臣要说这些,而是陛下要臣变法,可臣首先遇到的难题,就是陛下定的法!”
“朕定的什么法?”
“陛下,划分粮区,施行粮长制,每个粮区,根据情况不同,有的把粮食送到布政使衙门,有的送到卫所充作军粮,有的甚至要运到京城,交给户部太仓。如此混乱无序,臣如何收税?臣这个同知管不到卫所,更管不得户部,这,这让臣如何是好?”
老朱眉头深锁,“你是要朕废了粮长?”
“臣觉得即便不废粮长,最起码也要规定,某一地区的税赋,统交给一个衙门,然后一级一级上交,最后汇总到太仓。”
“臣还有一个建议,那就是把各地能截留的数额确定下来,这样呢,地方就有了做事情的钱,臣前面提到的种种政务,都可以从容推行了。”
柳淳跟老朱讲了许多,全都是他半年来的思考。
光是改革财税,远远不够,衙门的职能也必须调整,换句话说,就要增加官吏很不幸,老朱一直担心官吏盘剥百姓,敲骨吸髓,所以他极力约束官员。甚至把征粮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交给了来自民间的粮长做。
可事与愿违,老朱得到的只是一个最低效的征税系统。
一个府化成了很多粮区,每个粮区运送的目的地都不相同,有的长,有多短,彼此之间,怨声载道。
若非如此,那些富户也不会争相逃避粮长的职责。很多情况下,一个中等家庭,因为担任粮长之后,就会破产,甚至会丧命,毕竟千里运粮,损失消耗都太惊人了。
一定要有个统一征税的体系,有了这个体系,地方才能配合修路,开凿运河,建立起完备的交通网络,进而发展出串联全国的统一市场。
一句话,朱元璋着眼于防弊,而柳淳呢,希望这位皇帝陛下更多兴利!
“臭小子,你是想让朕改变国策?你好大的胆子!”朱元璋黑着老脸道:“朕半辈子打天下,半辈子治江山,朕当皇帝的时候,你小子还没生下来呢!你也敢跟朕指手画脚?简直岂有此理!”
柳淳死猪不怕开水烫,“臣不敢,不过臣要说,粮长之制不调整,臣就没法改变税法。如果不让老百姓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他们又怎么会支持变法,臣也是害怕完成不了陛下的使命,才冒死进谏的,陛下若是觉得不妥,那就请陛下免了臣的钦差,收回王命旗牌吧!”
“哼!”
朱元璋愤然站起!
指着柳淳的鼻子大骂,“又是这一招!又是这一招!你当初鼓动朕设立皇家银行,你就说了一半,然后一步步逼着朕,按照你的意思去办!”
“现在呢,你变本加厉了!什么都要改!财税田赋要改,官吏制度也要改!你小子又想挖坑,让朕跳进去,是吧?你简直其心可诛!”
柳淳满腹委屈,“陛下,臣真的不是存心的,臣在下面走了半年,鞋都磨坏了十几双,臣,臣这是走出来的见识,陛下若是不信,臣也没有办法!”
老朱在地上转了几圈,突然道:“你把鞋脱了!”
“啊?”柳淳迟愣,老朱骂道:“快脱了,还要朕动手吗?”
柳淳倒是挺想让皇帝给自己脱靴子的,奈何他没那个胆子,只能脱下厚底的朝靴,把一双脚露了出来。
老朱一眼扫过去,柳淳的脚上,充满了厚厚的老茧,他翻山越岭,最初的时候,脚上有血泡,每到晚上,必须挑破,第二天才能继续行走,等挑破了几层血泡之后,脚下的皮就会变得又厚又硬,跟牛皮差不多!
朱元璋是吃过苦的人,即便如此,也被惊到了。
“好歹是个钦差,何必事事亲力亲为呢!”
柳淳不哈意思道:“陛下,其实比臣辛苦的,大有人在,这半年来,那些太学生都改变了不少。”
柳淳顿了顿又道:“臣的这些见识,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我们问了很多老百姓,把他们抱怨之处,都汇集起来,每天晚上,就聚在篝火堆边,讨论这些弊端该如何解决。等讨论出来个结果,就写下来。这半年多,我们记录了二十几万字呢!”
朱元璋真的震惊了,动容道:“不愧是朕的学生!朕要看看,你们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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