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连连摆手,“柳大人,你可别往末将身上擦胭脂抹粉,我这心里毛!”
“哈哈哈!”柳淳放声大笑,“张老哥,你可真了解我啊!”
两个人并马而行,有说有笑。
张玉故意加快度,跟柳淳走在了前面,把其他人甩出十丈之外。
张玉低声道:“柳大人,我实话实话,打仗的时候,我能压得住,可不打仗了,这帮家伙都闹腾起来了。”
柳淳沉吟道:“他们想拥立二殿下吗?”
“柳大人知道了?”
张玉叹口气,“那我就直说了,其实他们也未必是这个心思。”张玉很忧心,“按理说,我们这些人,都是王爷的旧部,最是忠心。可这一次靖难,王爷是在西北动,又收了那么多新人,这往后谁说了算,实在是让大家伙心里没数啊!”
张玉点出了问题的根源……就想朱元璋,他靠着淮西勋贵起家,可老朱渡江之后,立刻吸收了以刘基、宋濂等人为的浙东文人。结果就是以李善长为的淮西勋贵,狠狠整浙东文人,最后逼得老朱不得不两派一起收拾,废了丞相制度,把大权揽到自己手上。
同样的状况,又生在了朱棣身上。
而且这一次是新旧两派,几乎势均力敌。北平十多万精锐,西北也有好几十万人,还有那么多的藩王猛将,比起北平旧部,丝毫不差。
最为关键,这一年多以来,燕王是在西安坐镇,近水楼台的道理,谁都清楚。
北平武夫,一致推举朱高煦。
他们是想借着立储这件事,一举掌控朝局,告诉新来的,我们才是正宗,我们才是说了算的。
你们不要觉得能跟我们较量,我们要我们觉得,不要你们觉得!
张玉这个人跟徐达很像,他只忠于朱棣,对于谁当储君,兴趣不大。而且朱棣春秋鼎盛,身体强健,现在就争抢储君,有什么意思呢!
只不过世上能像张玉一般的人不多了。
自古以来,夺嫡也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夺嫡不是为了真的让谁当皇帝,重要的是过程,在过程中互相倾轧,赚取利益……这就像是赌场,身在其中,谁能不下注呢!
说到这里,柳淳也明白了,为什么丘福敢肆无忌惮,直接跟自己挑明……因为他们实力够大!底气够足!
北平不但是朱棣的老巢,其实也是柳淳的大后方,这块的意见,不能忽视啊!
一上来就是一道难题,真是够厉害的!
柳淳抬头,正好瞧见了北平城,斑驳的城墙之上,还有许多伤痕来不及整修,大块的青砖断裂,硝烟熏得漆黑……当真是一场残酷的鏖战啊!
柳淳突然勒住了战马,从马背上跳下来。
其他人不解其意,也都跟着跳下了战马,围拢过来。
“柳大人,城里已经备好了接风的酒席,快进城去吧!”
柳淳微微摇头,他猛地回头,“诸公,这靖难一役,乃是奉天而行。将士民众,浴血厮杀。为的不是争权夺利,而是黎民苍生。期间多少士卒,血染沙场,舍生取义。如今我们赢得了关键的胜利,也应该总结一下了。究竟该如何论功行赏,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功臣!”
柳淳这么说,丘福就迫不及待道:“柳大人,世子殿下主持全局,张将军浴血奋战,更有二殿下舍生忘死,率领死士,几次出城,袭击南军,人所共知,谁是功臣,应该是显而易见的,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丘福说完,果然有人附和。
柳淳轻笑,“丘将军所言极是,但我却以为这么多大的一场战斗,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打赢的。这斑驳城墙,告诉我,北平历经鏖战,牺牲无数,将士百姓,用血肉换来了的今天的胜利。我看应该在城外设立祭坛,邀请有功将士,城中百姓,好好说一说,这一年多的围城之战,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柳淳对大家伙热情道:“你们所有人,马上通知下去,请受伤的将士,战死的士卒的家人弟兄,帮助守城的百姓,提供协助的商贾,救治性命的军医……请他们前来,倾听他们的讲述,真正明白战胜的关键。”
柳淳又道:“罗先生,就劳烦你记录下这些点点滴滴,集结成册。我们要给最普通的将士百姓,树碑立传!要真正记录下历史!要告诉天下人,我们起兵,奉天靖难,是得到了绝大多数百姓支持的!我们不是那些人污蔑的反贼叛逆,相反,我们是真正的替天行道。”
罗贯中急忙点头,他写了一辈子书,这样的书,还是第一次写呢!
“请柳大人放心,老夫一定会写好的。”
丘福这些人面面相觑,有点摸不清柳淳的套路,可朱高煦却差点笑出声来,师父啊师父,你这是釜底抽薪啊!
这招够狠!
让你们这帮将领还敢以靖难功臣自居?
都给我老实一点!
比起那些战死的将士,你们差远了。
等父王回来,论功行赏的时候,怕是能节省不少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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