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所有经历过的半兽人都会被打上烙印一般,忘不了甩不掉,触上,心口就是钝钝地疼。
那一天,陆战冥眸幽幽,抬手挥臂之下,一个又一个半兽人的头颅被轻松又残忍地掀掉,任何一个阻止他,违逆他的人,都难逃死的命运。
他如此强大,又如此不可理喻。半兽人本就情绪不稳定,也许他自己,都不再记得这段尘封的过往。
可是总有人记得。
“你还不清楚他的可怕之处。”竹直树收回思绪,忧伤道。
林紫烟咬唇,“你和他有血海深仇?”
竹直树摇了摇头。“我和他无冤无仇。”
“那你对他恶意这么大?”见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林紫烟扬眉,松了口气,转而随意接话问道。
“因为他的存在,就是可怕,令人畏惧的。不管是为了这个世界,还是为了谁,也不管我们之间是否有仇恨,像他这样不稳定又拥有恐怖实力的人,就应该被毁灭。”
竹直树低下眉。“这也许对他不公平,但是,人本就是带有偏见的。
人对事物做出的任何见解和看法,都是偏见。可是,那也只是想保护好自己一类人的利益罢了。”
就像在各种各样的怪诞故事里,妖,魔,鬼,怪,不管善恶与否,都是所谓正派人士祛除的对象。
异己,就是一根玄在心头的刺,只要它还在,就一定会想办法拔除。
不会有人去维护和他本人或群体无关的利益。
“单靠半兽人恐怕难以拿下陆战。”竹直树想了想,开口,“不过若是那几百来号人都去围攻他,他也难以脱身。”
“我去跟踪一会儿?”林紫烟的异能方便隐匿自己。
竹直树站起身,在竹院里走来走去,面上神色认真,“他身上什么物资都没有,应该会去最近的后土基地,你去想办法把消息露给那群半兽人。”
“里面应该还有很多人还记恨他,一定要想办法让半兽人那方派出更多的人!”
竹直树说着,脸上渗出细细薄汗,光是想办法对付陆战,就花了他全部力气。
林紫烟认真听着,对于竹直树,她向来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竹直树想除掉的人,就是她想除掉的人,于是迅速领了命,一个箭步消失在深林里。
竹直树闭了闭眼,伸出指尖,指尖扬起那股风,只是这风不再是柔情蜜意的状态,而是狂暴肆虐,如同汹涌铺面的海啸。
“哥,姐姐呢,姐姐怎么办?”恍惚间,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竹直树耳边响起。
傅怜吗?竹直树脑海浮现那个坚毅的小脸。
他不知道,她的仇恨如此重,若是趁机动手——
是生是死,都难以言说。
竹直树想着,又忆起今天白日里看到的她,她那红肿的唇。
他吐了口气,又有些难耐失落和侥幸乐观地想,一切,恐怕还不一定。
若是那家伙心中有了爱意呢?爱会让人变得温柔,短短一日的相处,他能感受到,因为傅怜,他变了很多。
起码不再总是一副暴劣阴冷的模样。
————
半兽人的数量,是难以窥见的多。
他们密密麻麻将越野车围住,一个个手里举着银箭,对准这个庞大的黑色怪物。
被百来号人围攻,陆战没有露出丝毫慌乱和怯意。
他甚至气定神闲地偏头,捋了捋一旁女人额前因惊惧而湿透的发,“等我。”
他扔下一句,转而迅速打开车门,以众人肉眼难以窥见的速度移到最近一人面前。
身影堪堪显露一秒,鬼刃刀光,已经在他脖颈闪过。
血,喷涌。
鲜活的生命,倒下了。
其余半兽人皆是一惊,下意识畏惧地退后。在这气势颓靡时刻,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给我射!”
那声音洪亮又镇定有力,一下子抚平了众人心中的恐惧和不安,唤醒了他们此前立下的决心和意志。
这个人如此残暴杀害半兽人同胞,如今归来,再次动手,居心何在?
为了生存,必须要解决他,以必死的决心和信念。
也许很多半兽人是后来者加入,可是或多或少都听说过陆战的名讳,在前辈的口中知道了这个不定时炸弹般的家伙。
口口相传,恶魔,扎根在心。
荒诞的鬼怪,不就是这样,轻易夺去人们心中最易获取的恐惧?
银箭,一触即发,又如同被定好时间和剧本一般,齐刷刷冲陆战而去。
密集如丝线般,疯狂而有序的往陆战身上招呼。
陆战速度快,可他们的银箭多,不管他瞬移到何人身边动手,身形总是要停顿,显现,给他们可乘之机。
傅怜躲在车里,捂住小嘴,眼睁睁看着这群半兽人蛮横,不讲理的用一切手段,来对付孤身一人的他。
银箭无眼,总会误杀一些靠近陆战的半兽人,尽管如此,他们依旧以杀敌一百,自损八千的办法来去制止他的动作。
一箭,两箭,三箭。
越来越多的银箭落到他的身上,傅怜看到他挺直的肩弯了下去,高大的身躯因为负重和疼痛也矮了许多。
她似乎听到他在闷哼,为这不公的战役,和难以忍受的苦难。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么多人欺负他一个呢!
就算他强,但也是抵抗不住的呀。
傅怜圈起身子,把脸埋在了胸口。
不忍再看那全是血的场面。
只轻轻抬头,入目的便是红色,连越野车窗上的,都没有哪一片地方没有染上这暴力的红。
每一块土地都沾染上这浓稠,腥臭的东西。
可以选择看不见,可是耳朵却是怎么也堵不住的。
半兽人们的惨叫接踵而至,又越来越少,越来越弱。
陆战,都把他们杀光了吗?
傅怜不敢想,她抱住了小脑袋。
突然,有一双手恶狠狠击碎了玻璃,在一片琉璃碎片里,拽住了傅怜的头发,把她的脸,硬生生从狭小的碎口扯了出来。
“住手!”背后的声音冷冰冰恶狠狠咆哮。
他怒吼,“不然我就把她杀了!”
他摸着她的脖子,粗粝又粘着血的大掌染脏了她的颈。
破碎的玻璃割伤了傅怜细嫩的肌肤,她拧紧细眉,很是不舒服。
还没等陆战回头作答,傅怜已经拿刀对上挟持者的脖子。
这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男人。
两个人双双对峙,男人苍老又阴翳的眸迸发绝望又痛苦的光,他用尽全力,脸上青筋以恐怖又难以言语的速度暴起,他大吼,以赴死的决心惨叫,最后用力掐住了傅怜的脖子。
怎么总是有人和她的脖子过意不去。
傅怜想着,手中匕首也对着他的脖子狠狠招呼了去。
苍老的男人最终倒下了,傅怜捂着脖子咳嗽两声,一旁的车门被打开,她跌跌撞撞地摔在了男人怀里。
百来个半兽人,已经全部横七竖八地倒在了血泊中,他身上的银箭被他自己硬生生扯了出来,只为了能够用怀抱接住她。
陆战胸口温热的血糊了傅怜满脸,她眼中绽放泪光,瘪着小嘴轻声,“陆战哥哥,你怎么样啊?疼不疼?”
傅怜说着,软着身子要从车子里摔出来,却被男人打横抱起,抱到一颗树下,傅怜握紧了手中的匕首,陆战送给她的匕首。
她抬起小脸看他,看他眼中嗜血的杀气和暴虐的表情,轻轻笑了,又拿脸去埋他的脖,“陆战哥哥肯定很疼很疼吧,怜怜也好疼——”
傅怜说着,又紧了紧手中的匕首,攀在他背后的手腕转动,刀尖,缓缓倾斜,隐隐有对准陆战脊背的趋势。
林紫烟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人浑身是血,相拥在树下的模样。
树下的青草染了色,把一切生机的翠,都变成残忍的红。
陆战身上插过那么多银箭,他流了那么多鲜血。
一定受了很重的伤吧。
林紫烟心想,她眯了眯眸,一股狠辣的精神力朝傅怜而去。
动手吧,用你手中稚嫩,弱小的武器。
去对准这个疼你护你的男人,去杀了他。
亲手,狠决的,去了结他的性命。
如果是你亲自动得手,你肯定会很痛苦吧。
毕竟他可是这末世里,对你顶顶好的人啊。
林紫烟恶毒地想着,精神力的释放越发汹涌。
然后,傅怜就听到自己耳边,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在大声密谋,叫自己杀了他。
“……”傅怜原本要举刀的动作止住。有点不对劲!
这时,傅怜看到陆战低头,他冥眸阖上,忍不住拉开她倚靠自己的额。“我身上脏。”
“陆战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弱点。”竹直树的话再次在脑海响起。
眼下的陆战,明显是重伤的状态,脆弱如瓷。傅怜却不敢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