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草……貌似过于茂盛了些。
到处都是齐腰高的茅草，藤萝缠满路灯杆，将雪白的灯球笼罩在阴影里，显得十分暗淡。路灯只能照亮上方的一小片区域，那里被茂盛的树冠遮挡得严严实实，丝毫看不见天上的月光。
“怎么会这样呢？”任逸疑惑地四下查看，上午来的匆忙，没顾上仔细观察。
“不是刚建成吗？怎么也不修剪修剪？”
上午那里就好好的……
德润的员工就这么势利吗？只修老总门前的草坪？
……修剪成“赵总好”的主题？
越往里走，植物生长得越发无法无天。任逸吃力地拨开一条手臂般粗壮的藤蔓，哗啦哗啦惊起无数飞鸟，发出凄厉的叫声。
“听这声音得有大鹅那么大了吧？”
任逸躲避着几乎铺满整条小路的刺藤，走得很慢。
石板小路的行迹几乎全部被阻碍，路的两旁都分布着各种各样的假山石，已经被藤蔓爬满，并不容易分辨那里是草，哪里是路。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丛林掩映中，忽然清晰传来一个女人的吟诗声。
擦，午夜惊魂！
任逸唰地冒了一身冷汗，“天圆地方”猛然转至模糊，电光石火。
那人就站在阴影中，树影婆娑，沙沙作响，似乎整个天地都在旋转。
哒、哒。
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越来越近，她走了过来。
“……呼，是赵小姐啊！”任逸看清来人后，瞬间松了一大口气，“吓死我了。”
赵倩倩走了出来，站在月光下。
她穿了件深色连衣裙，衬得她的皮肤白得仿佛要发光。
“吓到你了？不好意思哦。”赵倩倩笑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其实，这座园林最初是我爸爸送给我的礼物。那时候，它只有十平米那么大。”
赵倩倩轻车熟路地踩在石板上，无比怀念地抚摸着两侧枝蔓。
“啊，那现在……感觉有一公顷了吧？”任逸愣了愣，接道。
“以前他工作忙，没时间陪我，为了给我找点事做，就让我自己来照顾这些花。我种了最喜欢的红玫瑰。”赵倩倩仰起头，看着荆棘高耸入云的树冠道。
这、这居然是玫瑰？
“后来他生意越做越大，这片花园就越盖越大。看到好东西就搬回来，时间一长，里面什么风格都有了。”
“它也不再只属于我一个人。”
赵倩倩有些落寞地摇了摇头。
“但我每天晚上，还是会来散步。只有没人的时候，我才觉得，时光又回到了过去。”
“呃……你不觉得，这里过分茂盛了吗？”任逸挠了挠头，尴尬地开口。
“我每天都来打理，浇水、施肥、捉虫，我希望它们茂盛一些。这样，我不高兴的时候，就可以躲进来。”
哦。任逸勉强自己跟上她的思路。
这就是有钱人的烦恼吗？
“赵小姐，你刚才念的那几句……是什么啊？”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来了。”赵倩倩在一丛屏风般的柏树后找了个石头凳坐下，“那是陈后主陈叔宝的词，就是说美好的事物不长久的意思。”
自从进入降临纪元以来，文明遭受毁灭性打击，几乎断绝。普通居民疲于奔命，这些旧世界的知识似乎只有赵倩倩这样衣食无忧的人才有资格接触了。
“我爸不让我出去，我只能看看书打发时间了。我很羡慕你，能到荒野上去。”
说罢，赵倩倩从包里摸出一只手机，悄悄地摆弄起来。
“我都是靠它了解外面的世界的。”
她把视频音量调小，一点屏幕，最新一条视频自动播放起来。
那是一段新闻，拍摄的角度很晃动，声音嘈杂。
一排样式复古的商品房出现在模糊的镜头里。
赵倩倩指着屏幕，向任逸兴致勃勃地介绍道：“这是康寿坊，我们钦南城的奇货交易市场。你要是闲着，可以去逛逛。我爸最喜欢在那里买古董了。”
“大家看看，前面是巡城司正在执法。”
屏幕里，一个被风声干扰的声音悄悄道。
看来，这段视频应该是偷偷录的。
“有一家早餐铺遭食客举报，说是在包子里吃出婴儿指骨。巡城司正在彻查。”
录视频的人低声解释着。
“天呐！简直吓死人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好恶心……”
人行道上，聚集着一群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骇人听闻！这种人人相食惨剧怎么会发生在我们钦南城？必须严加处罚！”
一个穿着制服的人正在面对媒体采访，痛心疾首道。
“冤枉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两个巡城卫从大门敞开的店里架出老板，两旁闪光灯咔嚓咔嚓，老板蹬着双腿哀嚎。
“我是从市场上买来的！”
“那人说他是从山上打来的野味，就在路口摆摊！你们去抓他啊！”
“我也是一时贪便宜……但我真的亲眼见过啊！的的确确是狐狸肉，不是人肉啊！”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买不合法的肉了……”
哀嚎声越来越渺小，红灯闪烁，巡城司的执法车载着老板一家四口远去。
……
啪、啪！
就在任逸想着应该说点啥缓解一下的时候，面前那座高耸入云的玻璃建筑里，突然传来几声枪响。
枪声在黑夜中惊心动魄，任逸唰地变了脸色。
紧接着，传来一声扭曲到不似人类的嘶吼声。
虽然扭曲，但任逸还是听出来了，那是赵誉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