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云:今学祖孔子,主《王制》;古学祖周公,主《周礼》。今学为孔子晚年之说,古学为孔子壮年之说。今学为经学派,古学为史学派。今学出齐鲁,古学出燕赵。今学守专门,古学多异说。”说到这,杨赐叹息道:“本来只是流派之争,发展到现在,甚至演变为意气用事,古文学家诋今文经学口说无凭,今文学家则斥古文学家为向壁虚造。彼此攻讦,久久不息。”刘宏思索一下问道:“何谓微言大义?何为章句训诂?”杨赐道:“前人说经偏重于微言大义,讲求经世致用,如以《禹贡》治河,以《洪范》察变,以《春秋》决狱,以《诗经》当谏书,治一经就要发掘出经书中能为当世所用的政治观点和方法。”
“而今人的经师则多致力于章句训诂,许多经学大师也是训诂的高手。如许叔重、马季长、郑康成在经义训诂上都达到高峰。”接着,杨赐又顺带解释了前人专一经和今人博通才的不同之处。
原来汉初因经学初兴,经籍流行不广,加之经师多重微言大义的发掘,因此一般经师仅专守一经,罕能兼通,像申培既通《诗》又通《春秋》,韩婴《诗》《易》双通的为数极少,能五经皆通的,仅夏侯始昌一人。
而今人经师则不然,兼通数经的比比皆是。如尹敏习《欧阳尚书》,兼善《毛诗》《谷梁》《左氏》;景鸾能理《齐诗》、施氏《易》,兼习河洛图纬之学,又撰《礼内外说》;许慎五经无双;何休精研六经;贾逵、马融、郑玄则遍通群经,尤其是马融可通十一经,这种遍通群经的风气,也是东汉经学的一大特点。
最后杨赐叹息道:“前人各家之说大多止于一二篇,但今人解经却极为繁冗,说经虽多又博,但多而无当。”
“班孟坚的《汉书·艺文志》曾说:古之学者,耕且养,三年而通一艺,存其大体,玩经而已,是故用日少而蓄德多,三十而五经立也。后世经传既已乖戾,博学者又不思多闻阙疑之义,而务碎义逃难,便辞巧言,破坏形体,说五字之文至于二、三万言,后进弥以驰逐。故幼童而守一艺,白首而后能言,安其所习,毁所不见,终以自蔽,此学者之大患也。”
“世人云:鄙儒之博学也,务于物名,详于器械,矜于训诂,摘其章句,而不能统其大义之所极,以获先王之心,此无异乎女史诵诗,内竖传令也,故使学者劳思虑而不知道,费日月而无成功。”
“本朝的经学经过四百年的发展,经历了今文古文之争、齐鲁之争,受阴阳、五行、谶纬、政乱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形成了许多派别,但都以推崇教化为主,让百姓安居乐业,朝廷长治久安。”说完,他看向天子刘宏道:“陛下万不可因为个人喜好今文经学,而打压古文经学发展,到时引得一家独大,千古罪人也。”
“善,杨师不愧是家传经学,见解果真令人大开眼见!卿之言,如雨后甘露,朕必当从之。”说着,刘宏又感叹道:“若人人都能像杨师一样心胸宽广,朝廷何愁流民之困,天下不定。”杨赐躬身拜道:“陛下谬赞了,老臣只是想为朝廷多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接着他转向吴咏问道:“你今后为天子侍读,可知《欧阳尚书》和《桓君大小太常章句》来历?”吴咏一怔,他没想到杨赐会问他这个问题,立刻明白,这是杨赐在提点他,天子刘宏因这两本经书选帝师,作为天子侍读,当精熟于心。
时下,这两本经书虽精通的人不多,但名气却非常响亮,吴咏也在卓文宣的书房中看到过几卷复刻的竹简内容,当即想也没想回答道:“初,荣受朱普学章句四十万言,浮辞繁长,多过其实。及荣入授显宗,减为二十三万言。郁复删省定成十二万言。由是有《桓君大小太常章句》。”接着又道:“济南伏生传《尚书》,授济南张生及千乘欧阳生。欧阳生授同郡倪宽,宽授欧阳生之子,世世相传,至曾孙欧阳高,为‘尚书欧阳氏学‘,是为《欧阳尚书》。
“
“不错,你小小年纪竟能知道这些,看来你刚才说治学五经,并非虚言!”杨赐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又问道:“你既然读过五经,可知其中有一章句:‘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出于何处,又作何解?”吴咏想了一下,道:“此言出自《尚书·尧典》。小子理解的意思是:一个人明事理,道德情操高尚,就可以影响一个家族,让自己的家族和睦,就会使一方百姓受到影响,百姓团结一心,就会让国家协和一致,兴旺强盛。”讲到这,吴咏又想起后世总会有人拿国家大义来说事,让他人要有大局观,不要去计较个人得失,他本人则是在国家危难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
就像后世有一句话说得非常好:人类各种行为中,最为卑劣无耻的是什么?
权力的拥有者和谄媚权贵的人藏身于安全的地方,歌咏国家的伟大,用爱国心和牺牲精神等名目,强制将与自己无关的人作出牺牲,这种行径最为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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