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
张麟均沿着雍和宫的院墙往炮局胡同走。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现在还是木的,手脚有点发麻,走路轻飘飘,好像踩在云上面。
这不是生理上面的体验,而是精神状态。
就在今晚,他在一家小酒馆里,见到了三个“神仙”。
他感觉自己好像见证了什么了不起的场面。
但仔细一想,又感觉心很空。
好在记录下来了,有时间一遍遍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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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麟均晚饭没吃。
他在青年旅社里待到了七点,把笔记本寄存到柜子里,这才带着手机和支架,背了个包出门。
从德胜门箭楼走到了积水潭。
坐地铁内环二号线,到雍和宫站B出入口下车。
往前走到雍和宫桥东站,转乘75路,到了八里庄南里站。
张麟均远远看到CY区社保中心,然后往另一个方向走,过天桥。
他按照自己关注的UP推荐的“平价地道京城味”,到了这家开是三十年,能吃面的小酒馆。
这个点酒馆人少,他要了一份十三块钱的羊肉汆面。
“老板,据说崔建军,崔老师他们乐队以前爱在您这里喝酒?”
面端上来,张麟均对老板问道。
“老崔啊,昨晚还来,不过呀,他不爱来我这,倒是老秦喜欢。”
老张把面放下,随口说了一句,转身走了。
崔建军昨晚说自己半辈子没长进,还有那圆寸黑脸的小子糟践打卤面。
老张在心里都记下了,下次再来,要多放盐。
他说的随意,但这位本家同姓张的小伙子,听傻了。
那是“摇滚之神”,怎么到这老头嘴里,跟买菜遇到的隔壁老崔差不多!
张麟均刚想多问两句,然后从手机拍摄的屏幕里,看到“八百里秦川”的主弦手老五走了进来。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一下就木了。
“凭借自己对摇滚乐的理解,说不定他还会邀请自己去演唱会。”
张麟均脑子飞速转动,想着自己应该怎么开场,但身体却一动都不动。
就像在图书馆遇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在脑子里,和姑娘的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现实却是连多看姑娘一眼,都怕被发现,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透露着可悲。
直到老五喝完两瓶啤酒,张麟均终于鼓足了勇气要去问候一声,只是问候。
但没等他起身,崔建军低着头走进了酒馆。
虽然他带着帽子,但作为摇滚迷的张麟均一眼就认出来了。
崔建国出现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被丢了一个闪,脑子嗡的一声随后一片空白。
等他回过神来,就听到崔建军对老五介绍,“这是孟时,他想去给三唱首歌。”
“他认识你。”
“半个多月前,陆成康带着一个片子来找我们配乐,他看完,花了两天做了配乐,最后又把‘风蚀’弄上去了。”
“他说你弄的更好,生活要往前看,人不能在自己造的泥潭里挣扎。”
“他说过想见你一面。”
张麟均听着老五的话从背后传来。
他看着自己手机屏幕里,一直沉默的孟时,再没有勇气站起来。
满脑子都是自己在高铁上放着歌,然后问孟时:“你听的懂这首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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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麟均订的青年旅社就在雍和宫后面,步行几分钟就到了。
房间是六人间,他要的是最里面上铺的床位。
一晚上93块。
一直住到30号,算上这几天的伙食,这对他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不过,这钱是他自己暑假做视频赚的,花起来不心疼。
但纪念演唱会的票,他承担不起。
家里不富裕,他虽然很想去,但开不了口和家里拿钱。
张麟均从柜子里把笔记本电脑取出来,跑着回了房间,无视其他几人目光,爬到了自己的床位上。
他背靠着墙坐下,把视频传到电脑,拉到处理软件里,再把刚买的铁三角M30X带上。
视频里。
老五开了一瓶酒放在孟时面前。
孟时拿起来。
老五和他碰了一下瓶,说道:“他说过想见你一面。”
张麟均希望孟时能给点回应。而孟时什么都没说。
不过,张麟均感觉,孟时听到老五说楼三也曾想见他一面的时候,眼神不一样了。
这一刻,张麟均想到了孟时在车上,对他问题的回答,“挺难听。”
“这是悲歌,自然难听。”
“他和楼三都想见对方一面,但再也没有机会了。”
张麟均低声的自言自语,脑补着孟时的心里活动,不由泪目。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就在昨天,孟时还试图以四千五百块的价格,把纪念楼三演唱会的门票卖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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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过想见你一面……”
“……”
孟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接这话,他感觉自个背后有点凉。
老五这厮的眼神,好像下一刻就要把自己送下去陪楼三。
崔建军看老张在忙,于是自个去拿了瓶小二锅头。
他扭开瓶盖,喝了一口,开口:“……”
酒馆里很吵,酒杯的碰撞,头上吊扇呼呼的响声,还有各种喝多了街坊在高谈阔论。
张麟均当时没有听到崔建军说了什么,现在他带着耳机的开始调整音轨,降低底噪。
再播放的时候,他听到崔建军的声音传来,“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遗憾的事不谈了,没有意义。”孟时顺势把话接了过来,对老五问道,“楼老师什么时候归故里。”
他这句话戳到了老五心里最敏感的地方,他沉默了。
“本来不该继续。”
“公司不仁义。”
“现在停不了。”
崔建军低着头,半张脸在帽檐下,一句一停顿的说着,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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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麟均一遍遍的听,又打开文档,把这几句话打下来。
但从孟时问‘楼老师什么时候归故里’开始。
老五的沉默,还是崔建军这几句话。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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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时和老五懂崔建军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