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金碧辉煌也不为过。目之所及,都给人一种金光闪闪的视觉效果。但若要细看,也不难发现物件儿本身并不都是金银铜铁,只是暖色调的灯光给人一切都很夺目的感受。
为什么要在白开灯?大约是因为屋里并不开窗。每扇窗户都挂着厚重的深色窗帘,将自然光狠狠隔绝在外,不留一点情面。他们有种奇怪的感觉:窗户——或窗户所在的整面墙壁,都离得很远,就好像这间屋子不该有能从外面估算出的那么点儿面积。何况这里堆砌了许多杂物,应该显得更,但两人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不如,正因为堆放太多东西,才让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原本的空间当更宽阔才是。
那都是些什么呢?杂货铺似的,什么都樱值钱的不值钱的,能想到的想不到的,都随意摆放在桌子上、架子上,甚至直接丢在地上。廉价的多是物件。竹制笔筒、搪瓷杯、钥匙串、生锈的鸟笼、泛黄的书……也有奇怪的东西——几近生锈的秤和秤砣,不知道它们出现在这里的作用是什么。桌上有盏看上去晶莹剔透的灯,但从“水晶”轻飘飘的质感不难看出,那是赛璐璐的仿品,但价格未必便宜,因为有工艺成本在。旁边的针线盒大敞着,不怕落灰似的。几枚高低不同的银针戳在针插上,一旁的顶针在灯光的照耀下都像一枚金戒指。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在这样的环境里,竟给人一种身价不菲的错觉。
收音机、打字机、电话,稍有价值的东西较为统一地摆在另一边的桌上。更贵的东西也不少。实木柜的高处架着一个金属浑仪,不知能不能运作。有面墙上挂着一对交错摆放的、来自西洋的刺剑,中央有一面纹样精致的盾,它们一定都没有上过战场;旁侧是几张挂毯,错落有致,什么面料的都有;另一面墙有许多画,风景画、肖像画、静物画,有水墨的、油彩的、铅绘的。靠墙有面落地镜,铁艺的边框,拧出了藤蔓和蝴蝶的纹样。所有的这些都只是他们能认得的东西。更多的是他们叫不出名字的、甚至前所未见的玩意,兴许都是洋货。
所有的东西乍一看很乱,再多瞅两眼,好像有一种属于自己的陈列方式,只是路人瞧不出规律。这一切对梧惠来都十分新奇,就好像进了博物馆一样,但所有东西都近在咫尺,没有警戒线,没有玻璃罩,它们就这么大胆地呈现在游客的眼前,陈列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有些不认识的玩意,她很想摸一摸,但终归克制住了犯痒的手。只是莫惟明看着浑身难受,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钉板上,哪里都不自在。
“你看,好多稀奇的玩意儿啊……这是什么?”
梧惠终于忍不住拿起手边一根玻璃棍。它里面盛了荧黄色的液体,可能是油性的。有一团气泡在里面活动,将棍子竖起来,气泡就会跑到最上面去。
“别乱动人家的东西。”莫惟明试图阻止,但没敢轻举妄动,“心打了。这是水平仪,测量用的。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么易碎的东西放在桌边,主人家委实心大。”梧惠摇了摇头,“但好玩的可真不少,很多东西我都没见过。”
“我同意。它们应该被放在属于它们的地方。看完的书要放回书架上,用完的笔要收回笔筒里,针线就应该摆在针线盒里。主人家到底是怎么做到把所有的东西都、都恰好放在它们最好不要出现的地方?我不理解。这是个不宜办公,更不宜居的场所。”
莫惟明终于找到它们的摆放规律了——没有规律。也就是完美规避它们正确的归处。他觉得自己是职业病犯了,这一切都让他有种莫名的不适,但正在兴头上的梧惠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他抱怨的功夫,梧惠已经走出几米开外,来到一座落地钟面前。
靠近这座钟,能嗅到一股淡淡的木香。梧惠不懂这些,只觉得十分好闻。钟的棱角被鎏金的线条包裹,怎么看都像是洋货。它仍在运作,钟摆一刻也不停歇。抬起头,表盘上的指针停留在十一过半的地方。
正当梧惠准备拿手表确认的时候,一个黑影从落地钟的后方闪现。
“呀!”
“啊!”
黑影反倒被梧惠的惊呼吓到,紧接着也来了一声。后方的莫惟明俨然成为双重受害者,这一哆嗦险些让眼镜滑落。他尴尬地将眼镜推回鼻梁上,用难得有点责怪的语气:
“我没有心脏病也要给你吓出来……嗯?”
莫惟明走上来,两人并排盯着突然出现的家伙看。梧惠竟为自己吓到对方这件事感到一丝抱歉。毕竟看对方这个架势,恐怕也不是以吓唬她为目的。
梧惠在心里默默感慨道,这儿竟然会有个孩子。她成年了么?肯定没有,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不定更。比起这里的环境,她看上去十分普通,黑色的长发低低地扎着,衣裳也是黑扑颇。加上她有点儿阴沉的、怯生生的脸,令她在整个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
“这儿还能有活物呢……”
莫惟明低声嚷了一句,却被梧惠的胳膊肘捅了一下。
梧惠问:“你是这里的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