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春天,不仅风大,而且沙多,昨天夜里一场黑压压的狂风,漫天的飞沙吹的人根本就睁不开眼,甚至都喘不过气来的。
直到清晨的时候,这京城的天才总算好那么些,但是对于上朝的百官来说,天好天坏,都没有什么区别,一年四季,从年头到年尾,除非假期或是有病,否则一大清早,他们都会赶着上早朝,每到上朝时,有步行的、有骑马的、有坐轿的,当然也有坐车的,反正是各有各的去法。
在早朝结束之后,各部的官员分别回到各部,不过也有一些官员会到阁臣的值阁禀报。
“反了,反了!都反了天了!”
吏科给事中郑秉性前脚刚进申时行的值阁,就开始嚷嚷了起来。
“秉真,你这是怎么了?”
申时行看着着他疑惑道。
“还能是怎么了,昨天友人邀到我到南直隶会馆坐客,席上听乡人提及钞关就是哀声叹气,无论是士农商贾都说如今钞关盘剥商民,都说榷关苛取远甚于历朝历代,甚至就连同钞关税务司也是趾高气扬,动辄扬鞭抽打商民,即便是官员家眷也是遭他们百般欺凌!阁老,咱们不能由着皇帝这么胡干!”
“胡干?”
申时行沉吟了下,然后说道。
“总税务司那边经宫里转送一份折子来。”
“什么折子?”
“你看过就知道了。”
郑秉性从申时行那里接过的折子。虽然他素来是胸有城府处变不惊,但看了折子后仍不免诧异地问道:
“这,这官船夹带商货,本身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至于如此吗?”
放下了折子,心里本就带着火气的郑秉性恼声说道。
“这些个钞关,一个个都是贪得无厌,官船就是偶尔夹带,不能睁只眼闭只眼吗?现在非但要把事情闹大,这把这递到宫里,这不是想要人家的命吗?十年寒窗得来的功名,这一年全毁了,至于如此欺人太甚吗?”
郑秉性的回答,让申时行挑眉冷笑道。
“至于如此?别忘了,大明也是有律法,皇帝已看过了,愤怒非常,官船夹带商货,本身就是见不得光的,现在被捅了出来,自然是要议罪的,就这件事上,你说,谁更占理?”
申时行的话,让郑秉性皱了下眉头,但仍然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
“难道,就任由宫里胡作非为吗?”
在郑秉性看来,所有的一切根源都在宫里,是宫里胡作非为,才让钞关的税吏无不是贪得无厌。
“你想要如何?”
“没想到如何,”
郑秉性鼓着勇气说。
“下官觉得如果任由宫里这么任意而为,早晚为祸害大明,所以下官想要皇上上折,请求皇帝撤回各关税务司,否则长此以往,必定国将不国!”
郑秉性说罢,就看着申时行,然后压低声音说道。
“这件事非但与南直隶同乡有关,而且也与全天下的百姓有关,榷关苛刻必定导致物价腾高,到时候受损的还是普通老百姓,阁老,不觉得应该尽力阻止宫里胡作非为吗?”
尽管郑秉性的话声不高,但是他在说话的时候,却也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要是不了解其中见内幕的话,恐怕真得会以为他是在为天下百姓仗义直言,可实际上,他的大义凛然不过只是出于私心罢了。
其实,即便是申时行也知道,郑秉性真正关心的是谁,恐怕还是同乡,或者说他的亲友,毕竟,但凡是南直的官员亲友之中,多少总会有几人经商,难免会受“榷关之害”。自然而然的郑秉性要站出来为“天下百姓”进言了。
即便是申时行最近这些日子同样也是没少有人上门拜访,谈得大抵上也是钞关苛刻的事情,对于此,就像清量土地一样,尽管他的心里有各种意见,但他仍然尽可能的将这一切都压抑在内心深处,他很清楚朝中谁的势力更强。
甚至于在那么多南直隶籍的官员中,他之所以可以成为阁臣,也正因为他“识时务”,现在他所需要的是谨慎再谨慎,而不像那些人一样,一个个自不量力的鸡蛋撞石头,他们就不知道宫里对张居正是何等的信任吗?在这种情况下,与张居正对着干,根本就是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阻止……”
看了郑秉性一眼,想了一会申时行不露声色的说道。
“张次辅要辞官致仕了!”
尽管他的声音不大,可是听在郑秉性的耳中,仍然有如一道惊雷。
“什么!”
惊讶的看着申时行,郑秉性不解道。
“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朝着门外看了一眼,申时行继续说道。
“你没瞧见,张次辅已经有半个月没来值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