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买个盐可真是难事,又得盐钞,又得户籍。”
“咱就别抱怨了,能有一斤,算是不错,许多地方可是连一两盐都看不到了。”
“是呀!我听说边境那边的盐商,至今都还在盐池那边等着的,但盐池那边根本就发不出盐来。”
“不是发不出,而官府现在要全力保住盐债,盐池那边的盐,都不能往外发,故此,今年很多外地盐商都拿不到盐。”
“那些地方百姓岂不是买不到盐?”
“那能怎么办,要是官府兑换不了盐债,可是会被告上皇庭的。”
而在斜对面的酒楼上站着两个身着绸缎的中年男子,正是河中府的两大钞商,段朝北和郑敖平,二人望着下面长长的队伍,嘴角是止不住的上扬。
“有公检法就是不一样啊!”
段朝北呵呵笑道:“以往官府估计就赖账了,但这回官府是拼了命也要保盐债,如今河中府都得这般卖盐,其它地方还有盐吗?”
“早就没了。”
郑敖平道:“犬子刚从延州那边回来,那边盐商都将手中的盐都死死拽在手里,可就等着这一波盐价上涨。”
“是吗?”段朝北道:“那边许多盐市,不是被种家和折家他们控制得吗?”
郑敖平道:“前些时候不是打仗么,需要粮食,被他们控制的盐,都被陆陆续续换成粮食,他们手中都没啥盐了。”
段朝北笑道:“这真是天助我也啊!”
郑敖平道:“如今官府是死保盐债,应该是没有一粒盐可以卖给那些境外盐商,现在盐债的价格已经涨了五成,咱们什么时候放?”
“才五成,你急什么。”
段朝北哼道:“这债握在手里整整三年,要不涨个两三倍,咱能放吗?那些利息可不够咱们塞牙缝的。我前些时候还遇到那陈检察长,当时我向他打听了几句,只要官府给不出盐,咱就能够告,反正一切都按照契约行事。”
这钞商有多么淡定,对于元绛和蔡延庆而言,就有多么煎熬,此时此刻,他们真的就如同渡劫一般。
蔡府。
“厚之兄回来了。”
蔡延庆急急出得大厅,迎向刚刚在外巡视归来的元绛,“那边情况怎么样?”
元绛低声道:“上屋说。”
“是。厚之兄,屋内请。”
蔡延庆立刻将元绛请入书房,又紧紧将门关上。
“唉!”
元绛叹了口气,感慨道:“这打仗花钱如流水啊!”
蔡延庆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熙河地区对于我朝战略是至关重要,没有陷入苦战,就已经算是幸运的。”
“这倒是的。”
元绛点点头,又道:“得亏咱们之前偷偷将盐给运了出去,换了一批粮食回来,否则的话,就是将所有的税都往里面送,恐怕都不够啊!”
蔡延庆又问道:“熙河那边,现在可安定下来?”
元绛道:“还未完全安定,里面有不少羌人是反复无常,不过比年初之时,可要好不少,估计驻军还是不能减少,明年后勤所需肯定也少不了多少,现在就看那边贸易能否成功,据说成功的话,是能够减少我们不少负担,但我只求,别逼着咱们去增税就行,多少人的努力,才能这西北的税收稳定下来,可别在生变了。”
蔡延庆听得是愁容满面。
战场上是瞬息万变,生不生变,他们决定不了啊!
元绛又看向蔡延庆,“这回我们能够及时将后勤补上,且不伤太多民力,仲远,你是功不可没。”
蔡延庆摆摆手道:“这也算不得什么,还是这几年积累了一些底子,否则的话,可就不是这么回事,而且,咱们现在可还站在独木桥上啊。”
熙河开边成功,来的太突然了一点,他们完全没有准备,而且这不是一直在与西夏交战的西线和北线,而多出来的南线,更要命的是,西北地区刚好改革完成,公检法已经是全面普及,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的征召百姓去运送粮食。
这也是有史以来,官府第一回完全凭借钞能力去做后勤。
整个后勤,一部分是有各地禁军去负责的,还有一部分,则是官府花钱雇人去运送。
这也就是为什么,河中府的百姓,现在还能够站在街上聊天,要是以前,西北估计又是一片呜呼歪哉。
打仗就是在打后勤,说得可真是一点没错啊!
得亏张斐那三年,积累了一些底子,再加上蔡延庆和元绛的能力和经验,这才能够应付过去,但是他们现在还是欠了一屁股盐债。
元绛又急急问道:“对了!这里的情况怎么样?”
虽然就他们两个在屋里,但蔡延庆仍是十分小声地说道:“不出所料,那些盐商全部登记,要求到时兑换盐,但我们现在手里的盐,就只能支付利息。如果到时他们不续盐债的话,咱们就只能效仿青州,进行债务重组,现在咱们真的山穷水尽了。”
元绛低声道:“这可真是奇了怪,最初我猜测,张三可能会在走私西夏青盐,唯有那边的廉价盐,能够补上这个窟窿。
谁知后来他又来信,让我们将囤积准备应付盐债的盐,全部偷偷运送出去,趁着盐价上涨,从各地置换粮食,然后运送到熙河地区,只留一些盐支付利息便可。
真不知道下一步他会怎么做?”
蔡延庆道:“如果这盐债真的又能够延缓三年,且再多发五十万贯的新盐债,那咱们明年可是要轻松许多啊!”
元绛点点头,“可恨的是,那小子什么都不透露。”
蔡延庆叹道:“咱也就别多想了,反正上了贼船,也是下不去了。”
京兆府。
检察院。
“不知苏检察长请下官前来,有何事吩咐?”
蔡京问道。
苏辙道:“最近大庭长没有给你来信吗?”
蔡京摇摇头道:“没有。”
“当真?”
“检察长为何这般问?”
“盐债。”
苏辙道:“你可知道,外面那么多地主,为何也都在抢购盐,甚至不惜以低价的粮食去交换。”
蔡京权衡片刻,才道:“他们是希望借此来对付我们公检法。”
“正是如此。”苏辙点点头,道:“那些盐商囤盐是为利益,但是那些权贵可不是为利,一旦盐债无法兑现,他们必然会起诉各地官府,到时我们公检法会遇到很大的难题,河中府可不比青州,能从容的债务重组。”
后面那波偷偷运送出来的盐,就是被这些大地主给买走了,他们可不是为了那点盐利,而是为求打击公检法。
如今他们被公检法死死压着,交税都已经是其次,关键他们是无法作威作福,特权被极度压缩,你骑马踩到百姓的庄稼,那是必然要赔钱的,而且还不少。
他们对公检法真是恨之入骨。
蔡京道:“但恩师只是交代下官管理好皇庭,这些事都不归我们管,检察长何不去问问元学士他们。”
苏辙眉头一皱,“劳烦蔡庭长白跑一趟。”
“哪里!若无其它事,下官先告辞了。”
“慢走。”
蔡京走后,一旁的王申便道:“检察长,这蔡京看着好像是真不知情。”
苏辙皱了皱眉头,道:“他是否知情,这我还真不好判断,但是这盐债是张三一手缔造的,他肯定留有解决之法。”
王申道:“但是张庭长也不知道,熙河那边会突然打起来,并且拿下这么大一块地。”
“这也是我最为担忧的。”
苏辙长叹一声:“其实以我朝目前的财政状况,至少二十年之内,都不应对外用兵,否则的话,就是再努力改革,这一仗下来,又会回到以前。”
虽然京兆府也看不到战火的影子,民力还在恢复之中,但他也清楚,河中府的财政已经见底,如果盐债处理不好,就将全面崩盘。
熙州。
这是王韶开边,刚刚拿下的,也是未来的贸易重镇。
在一个大宅子里面,只见马天豪与大和尚鲁斌正坐在里面喝着酒,吃着美味的羊肉。
“说来也真是可笑,当初咱们兄弟,一心想着建功立业,报效国家,却换得一个光头,一张青面,如今咱们早已经没了那份心气,却又来到当年的梦想之地。”
马天豪放下酒杯,心生感慨啊!
鲁斌问道:“那你心里是否还保留那份心气?”
马天豪道:“本以为是没了,但被那张三一通游说,好像也并未完全消失。鲁兄可还保留?”
鲁斌想了想,道:“就算有,也没有年轻时那般锐气。”
马天豪苦笑道:“这真是天意弄人啊!”
“老爷,鲁师傅。”
这时,那老管家突然来到屋内,禀报道:“东西已经全部散了出去,钱也全都收回来了。”
马天豪道:“这么快?”
管家点点头,道:“账目也清点清楚了,扣除成本,我们一共赚得两百八十万贯。”
啪嗒!
鲁斌手中的大肘子落在盘子里面,“多少?”
“两百八十万贯。”
“纯利润?”
“是的。”
马天豪张着嘴巴,“这我得放出多少房贷,才赚得了这么多钱啊!”
鲁斌也是眨了眨眼,突然感慨道:“我总算是知道张三那小子为什么能够富的这么快。”
马天豪问道:“为何?”
鲁斌道:“因为这发财致富的秘密,可全都是写在《宋刑统》里面,他研究的那么透彻,能不发财吗。”
马天豪哈哈一笑,“是呀!走私一趟,十几二十倍的利润,这可真是太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