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不能光让这些年青人去拼命。”
“这世道……是该换换了,咱也去出份力。”
有许许多多的声音,随风传入到原慈的耳朵中。
刚才看去无比麻木的人们,此时仿佛获得了新生般。
因为麻木从来不是真正的麻木,只是积累了太多的失望,而一旦有人能让他们看到哪怕一丁点的希望,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就能迸发出让所有人都会为之震颤的热情。
明小玉咬着嘴唇,哀求地望着原慈。
原慈没有和她对视,只是沉默地逆着人流朝前方走去。
走进了码头,走到了那艘首班渡轮的前面。
渡轮上再度响起了汽笛声,催促着乘客们赶紧上船,时间到了,这艘渡轮马上就要起航开往武昌。
明小玉的眼中终于露出了浓重的失望之色,准备像个牵线木偶般被原慈带上渡轮。
……
渡轮收起了舷梯,缓缓离开了江岸。
原慈却没有登船,依然站在江边一动不动,低头望着脚下滚滚东逝的江水,若有所思。
明小玉眼中的光芒顿时再度亮了起来,她紧紧盯着原慈的背影,满是欢喜。
然后原慈转过身来,伸指在她的额头上轻点了一下。
“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是很多人,他们都想改变这个世界。”
下一刻,明小玉这句憋了很久的话顿时脱口而出,少女兴奋地指着身后那些依然不停地离开码头,汇入前方那条滚滚向前的洪流的人们,激动地对原慈喊道。
“你看,你看见了吗?”
果然……
原慈心中腹诽了一句……
我自然看见了,所以我才会停下来。
然后他如此想道。
码头外的那条人流,还在不断地变大,沿着长江朝大智门车站方向涌起。
在原慈的眼中,那条人流的上方空中,正有一股气息升腾而起,气息磅礴而雄壮,一时间竟比边上的长江之水还要汹涌浩荡。
人间不值得。
这是师父说的话,可师父也并不总是正确的。
原慈想起朱天照第一次上天前,让自己去山下世界看看,可自己犹豫徘徊了很久,一直没能下定决心踏入山下世界。
他和朱天照不同,朱天照是一个对一切事物都充满兴趣和好奇的人,所以他才会走遍这个世界的每一寸角落,他会说很多个国家的语言,在许多地方都留下了风流韵事,他会九千九百九十九种道法,他做的饭能打动任何人的唇舌,他写的诗能让任何女子迷醉,他甚至还会缝制衣服,除了生孩子,几乎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会的。
朱天照本来就是一个万年难遇的全能天才。
可就是这样一个对一切都保持着巨大热情的人,却最终还是对这个人间失望了,一场大醉后,选择离开了这个世界,只留下一句人间不值得。
而原慈性子却极淡,从小在山上长大,对于山下世界也有过向往,但这种向往并不怎么强烈。
他的心很安静,一旦专注于某件事情,就再不会被其他事情干扰诱惑,他练道法,却只练昆仑九指一种,专注认真到极致,所以他的昆仑九指,早就练的比朱天照更好。
他练枪法,同样已经将这种火器所有可能的使用方法都在脑中推演了许多遍,并且坚定不移地逐步去掌握这些设想中的用法。
原慈也是万年难遇的天才,另一种类型的天才。
所以他虽然对朱天照无比的崇慕,但不会认为朱天照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这一点上,阿朱也是如此。
“去山下看看,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
这是下山前,那头老蛟唯一对他说的一句话。
而他现在看到的东西,确实和朱天照说的不一样,或许师父看到的,是以前的世界吧!
那就在多看看,仔细看看。
原慈做出了决定,然后抬眼望着明小玉道:
“我们等会坐下一班渡轮回去。”
“原慈!”
少女气愤地怒喊了一句,眼中有无尽的失望。
“等送你回去后,我会再回来!”
然后原慈的下一句话,却让明小玉登时怔住了。
“我想对于这场战争来说,我的用处比你会大很多。”
原慈微笑说道。
……
这一日,湖北革命军从刘氏花园,从西商跑马场,从大智门火车站各地,向东推进,再次向刘家庙发起攻击。一路之上,无数的普通民众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有京汉铁路江岸机务段的工人,有铁路沿线棚户区的贫苦市民,有码头上的脚力船夫,有学堂中的年青学生……
所有人汇聚成一股浩浩荡荡,势不可挡的洪流,朝着前方奔涌而去。
原慈悄然走进了这条洪流……
辛亥革命,不管后来被什么窃据了胜利果实,也不管被那些人折腾成什么样子。
但在最初的时候,总归是普通士兵和底层民众,为了改变这个世界做出的殊死一搏,此时投身在战争中,无畏地付出牺牲和热血的人,心中切切实实都怀着对未来最美好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