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他还借着苗晋卿的威风,查义仓存粮被转卖一事,以准备一旦出现灾年,该有足够的粮食赈济百姓。
而在长安,党争还在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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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不到,元载睁开眼,醒了过来。
他一共也没睡两个时辰,却是毫无困意,于是蹑手蹑脚地起身,尽可能地不惊动还在熟睡的王韫秀。
一路走到书房,书房的桌案上摆着几本名册。
名册是王鉷让人交给元载的,里面记载的是右相一系的心腹名单,包括这些人的家世、官职,以及更多的情报。
这名册当然非常重要,既可用来瓦解右相势力,又能用来拉拢人才。
元载已经能够想到若是李林甫被扳倒,他将辅佐着杨銛为宰相,同时借此机会积蓄资历,早晚,他也将宰执大唐。
有了这念头,他脑子里莫名地兴奋,睡梦中都在钻研着这些。
正忙着,屋门被人推开,王韫秀披衣而来,道:“你已连着好几夜没睡好,何必如此劳碌?”
“心有大志,辗转难眠啊。”
元载踌躇满志,虽是叹息的语调,实则带着奋发进取的昂扬。
王韫秀却不理解丈夫的野心,道:“如今我们已有了奢侈宅院,以你的年纪,官居六品,身兼多职,手握重权,还有何不满足的?宁肯夜里不睡,也不怕伤了身子。”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元载道,“李林甫、王鉷之争,避是避不开的,倒不如趁此机会博一个大富贵。”
王韫秀还想劝他,他却又补了一句。
“你不懂的,不懂我能做到何等地步。”
书房中烛火通明,王韫秀看着元载,只见他的一双眼睛因为疲惫已经布满了红血丝,偏眼神里还满带着兴奋。
他从一介微寒举子走到今天,所有的经验都让他感觉到,人生会越来越好,那这次就是他换上红袍的机会。
……
天明,元载整理仪容,早早便赶往了杨銛府邸。
此时长安城的晨鼓才响,杨府门外就已经站满了候见的官员,都不知他们是怎么来的,也许是宵禁时就在这里等了一夜?
元载是不用等的,径直被带到议事堂。
“国舅,我连夜看了名单,认为只消再拉拢几个重臣,足可扳倒李林甫。”
杨銛却摇摇手,道:“阿白最新的信到了,说是不该急着掺和进去。”
“形势不由人了。”元载应道。
他认为掺和也好,不掺和也罢,考虑的都有道理,出于不同选择而已。唯独不该优柔寡断,既做了选择就该贯彻到底。
“薛郎举荐颜春卿一事被王鉷所利用,牵连到了赵奉璋案,不少人已认定我们与王鉷联盟、一道对付李林甫。此时若退缩,国舅威望何在?往后还有何人愿为国舅效力?”
“薛郎不在长安,对形势的把握难免有所偏差。但事有轻重缓急,偃师一县之事务本就不宜与国舅之大事相提并论……”
元载侃侃而谈,末了,说服了杨銛由他去拉拢名册上的官员。
如此,他以杨党之名拜会朝中官员,许诺前途,赠送厚礼,数日之间便声望大涨。
他也终于渐渐能代表杨党一部分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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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八日,王韫秀在家中招待闺中好友。
“说到这事我就来气,我分明就没去过洛阳,却因此事许多人都在说我跑去与他幽会,平白坏了名声,往后还如何能嫁?”
“放心,以张家的门第,想求娶你的人能从长安排到洛阳。”
“你看,连你也说他们求娶我是因张家的门第。”
王韫秀才这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从小就在边塞长大,性情像是个男子。还真是不擅于女子相处时所需要的种种小心思。
“张……”
王韫秀正要开口,忽然,院中一片嘈杂。
她有些不高兴,起身往外看去,竟惊讶地见到一队官差大步赶进来。
“奉命查抄元载府邸!”
突发惊变,王韫秀眉头一蹙,却还保持着镇定,走上前去,喝道:“此处是盐铁转运使判官……”
“查抄的就是元载,将她带回去问话!”
“谁敢动我?!”
王韫秀虽是女子,却颇为刚烈,拿出王忠嗣之女的风范来,喝得那些官差不敢上前。
然而,待问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她才意识到,朝廷这次来查元载,还真不是冤枉了他。
只说他们如今居住的这间宅院,那确实就是杨銛所赠送的;而近日以来,元载不断结交朝中官员,馈赠厚礼,已被其中一些人检举了。
证据确凿,一个出身贫寒的官员如此行事,若说没有拿不义之财,谁能相信?
但其实,王韫秀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感,元载太聪明了,聪明到认为凡事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愈是这样,愈容易栽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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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偃师时已是七月,薛白担心农户收成,常常带着颜春卿一道到田间去。
他被晒得黑了许多。
既不是在长安那种总是需要攀附裙带关系的时候,黑些也是不要紧的。
“少府,长安消息到了。”
“说。”
“元载被贬了往黔中了。”
薛白对此并无同情,道:“他该得一个教训。”
其实如此一来,杨党原本一直在不停上涨的声望也就受了挫,但薛白认为不要紧,等到李林甫与王鉷斗到更加激烈的地步时,自然会给出更多好的条件。
“少府,虢国夫人与国舅的意思,还是希望你能尽快回长安,万年县尉的位置还保留着,眼下国舅已没有了能替他做决择的谋士……”
薛白再次看向了田野。
相比之前,若如今离开,他已放心了许多。但秋天还未到,他最担心的还是税收的一环,若不定下个章程,他心中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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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銛近来更是心中不安。
元载的贬谪,让他感受到了李林甫的强势。
不得不说,王鉷还是比不过李林甫,至少在最初的交锋中,各种手段都被李林甫狠狠地回击了。
经此一事,杨銛才算是完全理解了薛白的计划,决定由此开始韬光养晦一段时间,等待时机。
他前阵子因为元载的怂恿而情绪过于亢奋,此时一旦松懈下来,顿觉疲惫。
这日原本已不打算见任何官员,杨国忠却是来了,还是带着质问的语气。
或者说是一来就以兴师问罪的态度压了杨銛的气势。
“阿兄可否告诉我,元载为何如此行事?!”
“此事还有何好说的?”杨銛道:“人都已经贬谪了。”
“元载贪心,中了王鉷的诡计。”杨国忠道:“但阿兄何不早告诉我?”
此事确实是杨銛理亏。
杨国忠虽说地位不如他,但如今替圣人打点内帑,正是最得圣眷的官员之一,也是杨党如今的核心干将。
元载确实就是存了压一压杨国忠的心思,杨銛也明白,之所以还是答应元载,还不告诉杨国忠,为的就是平衡手底下的人。
“好了,事已过去了。”
“阿兄说得轻巧,却不知已误了我们多少大事!还得我极力挽回。”
杨国忠咧了咧嘴,在他兄长面前显然比从前要傲得多。
说着,他话锋一转,道:“右相今日招我过去议事了,他许诺我太府少卿一职,如此我操持太府,才名正言顺。”
“何意?”
“我大概是明白薛白的计划了。无非是静观其变,卡要好处,如今时机已到,我既得了授官,可助右相除掉王鉷,如此,方能弥补元载造成的损失。”
“不可!”
杨銛再不聪明也完全明白了,杨国忠所谓的好处,是他一人的好处,他得了一个太府少卿之职,但杨党其它人呢?或者说对形势有何改善。
“眼下时机还未到,我等继续作壁上观,不可再轻易给出立场。”
“阿兄这又是何意?!”杨国忠道,“元载要助王鉷对付右相,用的还是见不得光的手段。反而是轮到我了,阿兄却要阻我前途?!”
“咳咳咳。”杨銛气得咳起来,好不容易才道:“不同,他是联弱……”
杨国忠势在必得,却不是来与杨銛商量的,道:“今日来,是为了告知阿兄一声,我已决意接受右相给的官职。”
说罢,他径直甩手而去。
“你……”
见此情形,杨銛大怒,有心怒叱杨国忠短视、贪婪,但一开始咳就停不下来。
许久,他才把捂在口上的手帕拿下,用颤抖的手缓缓打开来看了一眼。
帕子里有一滩鲜血。
看着看着,杨銛的一双老眼渐渐混沌无光,之后浮出不甘之色来。
他叹息了一声,招过心腹吩咐道:“再去一趟偃师,告诉薛白,不论如何该回长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