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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 泄密

满唐华彩正文卷第397章泄密杨齐宣很快见识到了安禄山麾下诸人面对朝廷使节是什么样的态度。

这不是一般官员能够见识到的场面,至少是他在长安时绝对料想不到的样子。

“杀了吧。”

节帅府的大堂上时不时响起这句话,稍微遇到些难解的问题,众人便迫切地希望以最直接的方式来解决。

杨齐宣每每听到都会缩起脖子,心想这竟然也是自己能够听的话吗?他可还什么都没做,连草莽江湖中的所谓的投名状还没交,安禄山便给予了他莫大的信任。

“噤声,中使来了!”

随着这一句话,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名宦官在左拥右簇之中走了进来。

一见这个宦官,安禄山就哈哈大笑,虽然没有起身去迎,但在位置上前仰后合,显然极是欢迎对方。

杨齐宣眼神总是不自觉地有些鬼祟,本可光明正大地看,却还是偷眼去瞧,一瞥,认出了来的是辅趚琳。

他这种经常参加御宴的人当然是识得辅趚琳的,辅趚琳有个差职是为圣人挑选瓜果,还曾经得他帮忙,贪墨了宫中用度。

“恭喜安大府,马上要称安相公了。圣人可是倚重你,要拜你为宰相哩。”

很明显的,堂内气氛一滞。就连杨齐宣都能感到一股杀气腾起,担心哪个将领忽然扑上去一刀把辅趚琳捅翻了。

然而,当辅趚琳把诏书递了上去,安禄山看过之后,却是眉开眼笑起来,呼道:“这是好事啊,我这目不识丁的粗莽胡儿也能当宰相了。”

“边境不宁,契丹未灭,府君如何能离开范阳?!”

喊话的是粟特人何千年,他这一开口,堂中许多人纷纷跟着叫嚷起来。

“不错,绝不让府君离开范阳!”

“哈哈哈。”安禄山哈哈大笑,显得甚是憨厚,“我自有分寸,莫慌,莫慌。”

如此一来,堂中那股杀气方才消散了些。随后众人寒喧了几句,摆开大宴,为辅趚琳接风洗尘。

到了宴会大堂,杨齐宣没见到分餐而食的桌案,只见胡儿与汉将们挤在一处坐着,迟疑着向吉温问道:“我也在这吃吗?”

“进去。”吉温热情且爽快地一推,把杨齐宣推进堂中。

这里鱼龙混杂,没人会嫌弃他的口臭,身上有恶臭的人多不胜数。

很快,两个貌美的胡姬就过来,笑道:“我们为杨郎侍酒。”

“没有杯子。”

杨齐宣还在说着,已被她们推到了旁边的柱子上,紧接着,一名胡姬便吻住了他的嘴,把酒渡进他嘴里。

“咕噜噜”的两声,温酒入喉,进了杨齐宣的腹中,也像是把他收为了安禄山的心腹。

他被眼前的美人迷了眼,顿时觉得范阳真是好。若是他离开长安之前没有被人狠狠威胁了一番,那现在就更好了。

接着,他又看到了不远处的吉温,不由自主想到一個问题,这两个貌美的胡姬有没有这样给吉温也喂过酒?这想法一冒起,顿时让他觉得有些恶心,方才的旖旎气氛顿时烟消云散了。

“来。”吉温招了招手,道:“我带你去见府君。”

安禄山在范阳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般的存在,杨齐宣来了之后也只在大堂上远远见过他两三次,彼此却还没说过话,此时莫名紧张起来。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紧紧跟着吉温的脚步上前,听得吉温引见道:“大府,你该识得杨齐宣,哥奴之女婿。弘农杨氏子弟,我与你说过的‘三王两恪’之家族,隋恭帝杨侑之后。”

隋恭帝杨侑其实没有儿子,且禅位给李渊之后没多久就死了,是李唐从杨氏族子选了个孩子过继在其名下,继承其酅国公之爵。杨齐宣与他既无血缘,辈分也远,但也算是不用八竿子就能打得着的关系。

安禄山听得眼睛一亮,抬起肥胖的手招了招,让他上前,问道:“哈哈,我们以前见过了几次。来范阳待得习惯吗?”

杨齐宣才知安禄山、吉温在乎的是他的家世,这让他有些许介意,因为他原本还以为吉温对他好,是欣赏他的人品才干。

他风仪很好,应道:“谢府君关护垂询,范阳风气清明,民风淳朴,比长安更适合我。”

安禄山很满意这个回答,又问道:“那你到范阳来,你家眷怎么办?”

“我家世代簪缨,家中有众多兄弟可帮衬,父母不必以我为念。”

“你儿女们没有跟来?”

“我休了哥奴之女,结果因为上次的案子,儿女们全被李十一抢去了!恳请府君能助我抢回来。”

“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安禄山大声许诺,脸上肥肉抖动。

说话间,辅趚琳也到了,手里还拿着一份卷轴,见了杨齐宣,脸上当即绽放出了笑意,道:“杨郎的为人,安府君可以大胆相信。”

杨齐宣听了,觉得有些奇怪,那话的口吻像是辅趚琳已经完全投靠安禄山了一般,不免多添了一份留意。

很快,宴会开始,辅趚琳落座,迫不及待又把手里的小卷轴打开了。

杨齐宣偷眼瞥去,留意到那卷轴上写的是各种宝物的名字,原来是一份礼单。

辅趚琳素来贪财,想必是已被收买了……

~~

“府君放心吧,圣人并未打算留伱在长安。”

许久,辅趚琳终于看完了那份礼单,满意地把它重新卷好,开口便抛出了重要的消息。

安禄山眉毛一挑,问道:“不留在长安怎么当宰相?”

“还不是冯神威回去告了刁状,圣人试探你的。”辅趚琳道:“可如今河北这个局势,圣人岂能放心将你调任?只要你表了忠心,无非是加一个左仆射之衔,继续留任。”

“竟是这样?”安禄山大受惊吓,托住胸脯,道:“可要是我推辞了宰相,可怎么办?”

“那可就让圣人为难了。”辅趚琳以手作刀,做了个斩首的动作。

安禄山马上显出感激不尽的脸色,道:“若非中使说了,我还不知道哩,这是救命之恩啊。那依中使所见,我还是去长安一趟?”

吉温眼珠转动,思忖了一会,突然开口道:“不可啊。”

“为何不可?”

“府君这一去,一定有人要害府君。”

“谁?”

吉温已经想过了,既然回了范阳,就不能再给杨国忠当暗探,脚踏两只船都不行,那相当于有把柄在别人手上,杨国忠又不是什么嘴严的人。还有,如今薛白想利用李琮的关系与安禄山结盟。一旦安禄山到了长安,薛白至少会想方设法地把他留下,既能防备范阳兵变,又能达到争权目的,这都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他遂道:“杨国忠、薛白等人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构陷府君。”

安禄山正想着去长安一趟既能麻痹圣人,又能得一个左仆射的官衔,而且很快还能再回范阳,三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听得吉温这般一说,不由纠结起来。

“大郎来信说了,小舅舅对我的态度可有所改观哩。”

“怎么能信他?”

吉温想到了薛白的杀子之仇,当即激动起来。基于他一直以来擅于编织罪名的本事,脱口而出就编了一段话,道:“依我看,薛白一定是与杨国忠合谋,想引诱府君到长安去陷害。”

至此,吉温已经完全倒回了安禄山这边,抛开了杨国忠对他的笼络。

而周围的众人也纷纷鼓噪起来,希望安禄山不要去长安。

“是啊,要什么尚书左仆射之衔?府君差那点俸禄吗?倒不如直接举兵……”

“住口!”

安禄山忽然勃然大怒,手中的酒杯用力掷在喊话的那将领头上,将他砸得鲜血淋淋。

他犹不消气,愤怒之下竟能独自支起肥胖的身子,抢过仆役手里的马鞭,重重抽打着对方,当着辅趚琳的面,居然能直接说出“举兵”二字,真是无法无天了。

有时安禄山觉得自己像一个锅盖,下面是沸腾的热水,不停地想要把他顶得高高的,而他已经有些盖不住了。

辅趚琳、杨齐宣等人都是第一次见安禄山发怒,一个憨态可掬的白胖子眨眼之间变成夺人而噬的恶鬼,这种变化带来的震撼比得知安禄山要举兵还要大。

然而,周遭众人却都是习以为常的样子,等安禄山结束了他的暴怒之举,李猪儿很熟练地扶着他坐下,安排人把那受伤的将领带去敷药。

“让中使见笑了。”安禄山终于控制住了脾气,重新展出笑模样,对辅趚琳道:“我对圣人忠心耿耿,绝对不容许有人劝我做出背叛圣人之举。”

“是,是。”辅趚琳心有余悸,笑应道:“安府君的忠心,奴婢看到了。”

发生了这样的插曲,宴会很快也就散了。

是夜,高尚、严庄再次求见了安禄山。

“关于是否去长安,府君眼下可觉两难?我有个办法。”

“严先生大才,快快说来。”

“简单,去又不去。”

安禄山大为不解,问道:“怎叫‘去又不去’?”

严庄不急,缓缓从袖子里拿出一张舆图,摆在桌案上,道:“府君当然要回禀圣人,愿回长安任相,并举荐接替两镇节度使的人选,此为‘去’;这次,府君由河东走如何?经过太原时便停下,不必再往长安,此为‘不去’。”

安禄山疑惑道:“可这样一来,圣人哪还会加我为左仆射?”

“何必要左仆射?”严庄微微一笑,“要河东岂不更好?”

高尚当即帮腔,手指在太原的位置上一指,道:“府君到了太原,可斩杀河东节度使韩休琳,并称韩休琳叛乱伤了府君,如此,府君便可不必还长安冒险,此其一也。其二,自然是夺取河东。”

“怎么能?”安禄山问道:“一旦夺了,圣人知道谋逆了,反而要斩杀我。”

“府君说反了。”严庄道:“正是因为夺下河东,圣人才会真的投鼠忌器,不敢轻易逼迫府君。”

“还有,契丹人到时会南下。”高尚道,“旁的大将不熟悉契丹,只有府君能够应对。”

严庄连连点头,认为自己的办法太好了,道:“到时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河东已为府君控制的事实。”

两个谋主既然都这般说了,安禄山仔细一想,这还真是最安全稳当的办法,遂答应下来。

于是,数日之后,辅趚琳启程回京,准备向圣人复命安禄山愿意回朝任相,只等把诸事交待妥当便动身。

~~

十月,大莫门城。

一杆唐军旗被高高竖了起来,在朔风当中烈烈作响。

王难得丢下手中的刀,用带血的手擦了擦脸,擦下一片肉来,那是敌人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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