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伸过来,拦住她。
唐少恭从陈禧掌心拿起兵符,看一眼,收入掌中。
“殿下躺着休息,仆去找将军,但愿可以化解这一场危机。”
李桑若错愕。
唐少恭的眼睛里除了冷,还有轻视。
就好似在看一个无知的蠢妇。
李桑若踉跄一下,看着他离去,再看一眼空空的掌心,怔愣片刻才像散了架似的,跌坐在榻边。
一个人呆坐,她身子冰冷,泪珠子滚滚落下。
她委屈,难堪,更有痛恨。
她是临朝太后,裴獗跟他使脸色就算了,唐少恭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对她不冷不热?
凭什么,他们凭什么……
仆女奉上手炉,她一时怒火难抑,叭地一声摔落在地上。
“这么烫,是想疼死哀家吗?”
仆女跪了一地。
李桑若冷着脸默默流泪。
“滚出去!都滚!”
一个人坐上了至高无上的尊位,却没有操控这一切的能力,那就只能沦为摆设和傀儡。
她是临朝太后,也只是一个三岁小儿的母亲。
她是儿子的依靠,儿子也是她的依靠。可归根结底,她得背靠李宗训,靠着裴獗……
一念起,一念落,她的命运从不在自己手中。
她不想坐以待毙,就得有实打实的东西抓在手上。
以前她想抓住裴獗,现下……
她该怎么办?-
天边乌云滚滚,好似有暴雨将至。
濮阳九准备去为冯蕴诊治,刚拎出药箱,就被濮阳礼叫住。
“阿九,你过来。”濮阳礼坐在木案后,脸上略显疲态。
濮阳九走过去,这才发现父亲手握的杯盏里不是茶,而是酒。
“阿父,怎么了?”
濮阳礼双唇紧抿,盯住她一言不发。
“阿父?”濮阳九有些着急,“妄之等着我,去给嫂夫人瞧病呢。您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濮阳礼慢慢将杯盏放下,双手放在盘起的膝盖上,混沌的双眼里是隐隐的暗光,藏着千言万语,开口却只有一叹。
“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决断,为父本不该多言,但艰屯之际,尽是动荡,你我行错一步,就将万劫不复啊。”
濮阳九愣了愣,“阿父是说……”
濮阳礼没有应声。
片刻,才道:“我濮阳家数代行医,不恋权势,不涉朝政,方才保得子孙昌盛,性命无虞。为父也不求你出将入相,富贵显达,只盼你安安稳稳做个医者……”
濮阳九沉默一下,才低头拱手。
“阿父,儿从无争权夺利之心,更没有做人上人的想法……”
“可我儿已身处漩涡,不自知也。”
濮阳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今日的事情,如同敲响的警钟,让他不得不为家族的生计,做出决断。
“阿父准备辞官归隐,回平城种地去了。等你回来,我们便收拾行囊,自去吧。”
“阿父……”濮阳九错愕不已。
就算要辞官归田,也用不着那么着急吧?
濮阳礼微微阖眼,低叹一声,“大乱将至,我儿要好自为之。濮阳家百余口的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间。”
濮阳九放下药箱,在濮阳礼的面前跪下,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
“阿父放心,儿都明白,一生只行医行善,不碰权术。”
濮阳礼苦笑一声,摆摆手,“去吧。”
儿子年轻,尚不知权力争夺的残酷和血腥。
杀人不见血,无数人都将沦为牺牲品。
李宗训和裴獗之间,已成死局,就算今夜没有撕破脸,来日也一定会。夹在中间,落不着好,说不定就会连累全家。
他得走。
越快越好。
-
裴獗没有在议馆停留,带着昏迷的冯蕴回了春酲馆。
等唐少恭带人赶到的时候,春酲馆内外已有重兵把守。
唐少恭在门外求见裴大将军,直接被门房回拒。
“这里没有大将军,先生走错了。”
裴獗不肯见唐少恭,更不肯重接兵符。
如此一来,那兵符竟成了烫手的山芋。
送还不了,拿着也烫手……
没有人知道裴獗是怎么想的。
信州城在乌云笼罩中沉入黑暗,寂静得反常。
“不受兵符,当真要和晋廷决裂,分庭抗礼?”
“裴獗全无反心,是晋太后无知,不顾大局,争风吃醋,硬生生逼出一身反骨。”
“北雍军十二万余,陈兵信州。裴獗真有谋反心,何不趁乱出击?他在犹豫什么?”
“拿住一个晋太后算得什么?晋朝的主子在中京,是金銮殿上的三岁小儿。”
“师出无名,谋位不正,时机未到啊。”
“我赌,裴獗必反。”
“我猜,裴獗不会反。”
当夜冷月当空,春酲馆里一片寂静,竹河渡口的御船上,萧呈和淳于焰对坐而饮,看着灰蒙蒙的月亮在云层里出没,畅聊天下,清谈乾坤,尚不知命运的轨迹,已在这一夜悄然变化,历史即将翻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