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臣便说了,若有不当之处,陛下可随时喝止。”
“说便是。”
“多谢陛下。臣一直认为,我们一方面要积极地备战,另一方面也应该和李源沟通沟通。”张洎小心地看着李从嘉的脸色,低声道。
“沟通?你是说和他谈和?”李从嘉皱眉道。
“可以这么说。臣知道陛下对李源恨之入骨,此贼逆天僭位,跋扈嚣张,天地不容。但目前的情形下,若能稳住李源,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若是能谈成条件,让李源主动撤兵,咱们可解眼前之危机。待准备充分了再行讨伐,未必不是一个缓兵之计。”
李从嘉皱眉沉思不语,张洎见李从嘉没有发作的迹象,便大着胆子继续道:“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臣一直以为,其实李源走到今日僭位称帝这一步,和朝廷对他的逼迫不无干系,陛下想想,昔日您在扬州登基时恩赏天下,连窃居金陵的叛贼李景遂都给了个晋王的封号,唯独对楚地视若虎狼啊!
李源确实已然谋逆,但那是朝廷的逼迫以及燕王的逆举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倒也情有可原。此次李源出兵和我们作战,那也是因为淮王先率大军去攻伐楚地啊!”
“大胆!你竟为李源那逆贼开脱,你居心何在?”李从嘉大声喝道。
张洎忙俯身道:“陛下息怒,臣并无此意啊!臣也恨那李源,但臣只是为陛下分析李源的心理罢了。试想,咱们朝廷若能容他分毫,形势断不至于如此糟糕。若是昔日给他一个楚王的名号,待我大军训练个一年半载再出师伐楚,焉会在潭州之战中一触即溃,落得今日之局?”
李从嘉皱眉沉吟半晌,低声道:“唉!你说的没错!出兵楚地确实操之过急了!可这话当初淮王出兵的时候你怎不说?”
张洎忙道:“陛下怎会不知,臣不是不说,臣是说不上话啊!淮王宠信雷让等人,根本拿臣不当回事啊!当初淮王竭力要出兵,臣提了几次,劝他准备充分了再动,可是被他训斥得狗血淋头。淮王挟天子以令诸侯,是朝中掌权之人,臣岂能跟他较劲?臣就是想清君侧,臣也有心无力啊。”
李从嘉怔怔地盯着张洎道:“你真的敢么?”
张洎听到这句话时,心中便是一喜。他这么说话便是要和自己已经提前得知的李源的信件中的话相印证,同时刺激刺激作为深宫囚鸟的李从嘉的抑郁心理,好让李从嘉心理防线逐渐崩塌,而张洎接下来要说什么,李从嘉便会听信几分了。
“你适才说,要和李源谈和,稳住他们行缓兵之计。可目前对方气势汹汹兵临城下,又大有可能攻破扬州城,他又怎肯谈和?”
“陛下,臣刚才说了,李源之所以如此,可能是狗急跳墙之举。他在楚地自立为帝,好好地当着皇帝为何千里迢迢前来攻打咱们,还不就是因为淮王先率大军去招惹他?或许给他些甜头,缓和些态度,看看是否足以让他退兵,或者咱们可以和他接触接触,探探他的底线。
若是他一心一意要攻灭我大唐,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便是鱼死网破也不能教他得逞。但如果他有意言和,眼前的危机或可化解,咱们也不必和他在此时拼个你死我活。先稳住他,让他退兵,过几年咱们兵马强壮,局面稳定之后,再一举出兵剿灭此逆贼,岂非更为妥当?
总比现在的局面要好。当真要是扬州被攻破,那后果可就是不堪设想了。张文表居然还怂恿陛下留在扬州,还让陛下鼓舞士气民心,他将陛下的安危置于何处?陛下若是寄希望于这个挟君专权的佞臣,那臣也无话可说了。”
李从嘉站起身来,缓缓地在暖阁内踱步,眉头紧锁着,面色阴沉着。从内心而言,他显然是不愿意和李源言和的,李源与自己水火不容,和他是绝不可能和平相处的。
但是,就算自己对他再痛恨,目前的局面却不得不说李源占据着绝对的上风。李源已经自立为帝,又处于军事和声誉上的双重主动的局面,江北各地宣布支持他的州府此起彼伏,自己这头征兵征粮的行动早已难以进行下去,这时候可谓是孤守一隅四面楚歌。
而此时,扬州城又未必能守得住,正可谓是即将亡国之时。若当真能和李源达成和议,让李源退兵或者暂时休兵,无疑对自己是最有利的,况且李源已经主动抛来了橄榄枝,只提出了一个条件,那便是杀了张文表。
这条件其实正中李从嘉下怀,自己早就想把这个挟君专权的乱臣贼子千刀万剐了,之前听信张文表的言语放下成见与隔阂,乃是因为担心无法团结一致导致扬州被破,但现在李源以此为条件,反倒变成了两全其美之事了。
若真能成功铲除张文表,同时又换得李源退兵,并且让李源宣布承认自己的皇位,那么自己这个皇位便稳如泰山,这无疑是一笔最划算的交易。
但李从嘉忽然又开始多疑起来,若费尽一番心力铲除了张文表,届时真能换取李源的退兵么?李从嘉也不能确定,他十分担心这会上了李源的当,但和即将所得的利益来比较,他又实在是动心不已,忍不住陷入了迷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