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戈纹丝不动,徐徐还刀入鞘。
为首者长剑坠地、虎口撕裂,身躯向后滑出数尺才稳住身形,再抬起头来时,满脸的惊骇之色……好强的内气、好强的刀法!
场面一时寂静,围住杨戈的众多青衣大汉,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几步……火光越发颤抖了。
为首者深吸一口气,上前捡起自己的佩剑,拿在手中施了个剑礼,郑重道:“多谢兄台高抬贵手,以兄台的武功,我永泰分号予取予求,何须掩面示人?”
杨戈:“你为什么不换個角度想想,我掩面示人,不是为了保护我,而是为了保护你们呢?”
为首者愣了愣,回过神来苦笑着揖手道:“兄台高义,江左长风凌观……谨受教!”
杨戈盯着他看了几息,忽然问道:“你的命,值多少钱?”
凌观闻言心头一紧,丰富的江湖经验告诉他,接下来的回答将关乎自己的老命……
他慎重的思忖了许久,试探着回道:“三百、三百两?”
杨戈五指抓刀:“你不妨再想想。”
凌观立马改口道:“五百两!”
杨戈松手:“久闻伱们永泰的当铺业务遍布江左,九出十三归的规矩天下闻名,那我就考你一道数学题:五百两的押物钱,三月赎回,到期得支付多少利息钱?”
凌观蓦地睁大了双眼,厉声道:“兄台未免欺人太甚!”
杨戈:“我今岁二十有三,平生嫉恶如仇、睚眦必报。”
凌观瞬间从善如流:“回足下,若以五百两为凭,到期除五百两本金外,还应额外归还利息钱二百二十二两零二百二十二文。”
杨戈颔首:“很好,继续数学题,以当下上京城内粟米二十八文一斗的价钱,这二百二十二两零二百二十二文,能买多少斤粟米。”
凌观心算了许久,才满头大汗的回道:“能买约十一万四千二百六十六斤四两粟米!”
杨戈给他竖了一根大拇指:“真厉害,我都算不出来……你痛快,我也大方一点,那四两的零头就给你抹了,就算你十一万四千二百六十六斤粟米好了!”
凌观嘴角抽搐着抱拳道:“多,多谢兄台高抬贵手!”
杨戈:“最后一题,十一万四千二百六十六斤粟米,我分三个月时间取完,每三日来取一回,每回取多少?”
凌观立马答道:“一千一百四十二斤六两六钱!”
杨戈笑吟吟的表扬他:“恭喜你,都会抢答了!”
凌观:……
杨戈放下刀,轻声道:“既然账算清楚了,就去取粮吧,我在这儿等你!”
凌观闻言如蒙大赦,连忙回头瞪了一眼左右那些目瞪口呆的手下,厉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一众青衣大汉回过神来,慌忙作转身匆匆的冲向里边的仓库。
凌观松了一口气道,又是戒备又是好奇的上下打量杨戈。
平心而论,一千一百多斤粟米,听着数目是大。
但真不值什么钱。
粮价?
粮价当然是对外人的,似凌观这种永泰粮号内部的执事,当然是能拿到比京城的粮价更为便宜的进价。
纵然是十一万四千多斤粟米一起拿,对凌观而言,也算不得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
至少,肯定是没他的老命的事关重大!
是以,若这点粮食就能将眼前这个武功极高、年岁极少的江湖菜鸟打发了……
凌观求之不得!
杨戈任由他打量,直到青衣大汉们合力推着三架板车从仓库里出来,他才再次开口道:“往后三个月内,每过三日我会来此地取一次粮,这些粮随后怎么使用,你们很快也会知道!”
“倘若你或者王家不忿,有什么手段,尽管使来!”
“无论是明枪暗箭、还是下毒迷烟,亦或者上报官府下海捕文书……都可以!”
“包括你们给我的粮食里,以及我使用这些粮食的过程中,你们也尽可以给我捣鬼!”
“但我要请你们务必记住,你们只有一次机会!”
“一次过后……”
“但凡我不死,无论是你江左长风、他永泰王家,还是你们身后的那些大人物……”
“永无宁日!”
凌观听完他这番话,脸上的肌肉又有些僵硬,旋即便摆手道:“兄台尽管放心,此事乃你我二人君子协定,不关永泰、也不关王家的事,他们也没道理来插手此事!”
杨戈轻笑着摇头:“我来此间,还真不是冲你……你务必将我的话原封不动的转告给王家,无论他们有什么招,我都接着!”
凌观苦笑道:“兄台这又是何必?目的达到了不就成了吗?何苦非要给自己招惹强敌呢?路亭虽是上京门户,于神州十五道之中算不得紧要,凌某虽不妄自菲薄……却也不过区区路亭管事。”
杨戈摇头:“是啊,就是因为你不够坏、也不够强,所以你不够格啊!”
凌观无言以对,只得长叹道:“年轻啊……”
杨戈抱拳:“今夜之事,多谢了!”
凌观摆手道:“凌某自知卑鄙,当不起兄台一句谢,只是时局如此,这一千一百四十二斤六两六钱粟米,又济得了什么事呢?”
杨戈:“能做多少做多少吧,若是不够,我再去丰裕、富禾取!”
凌观蓦地睁大了双眼,他忽然就明白,此子为何是三日来此间取一次粮。
合着另外两日,是留给李家和赵家的啊!
一时之间,他心头是既震惊、佩服,又有些幸灾乐祸。
杨戈自是不知凌观心中所想,指挥着一帮推车的青衣大汉往外走。
就在杨戈即将踏出院门之际,凌观突然大声问道:“敢问九饼大哥,高姓大名!”
杨戈止住脚步,很是恶趣味的回道:“鄙人张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