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要去蒙古吗?我要借点这方面的书和资料,另外,我还有些问题要去请教莫斯科大学的教授。” 布尔坚科的解释,让马卡罗夫感到此人做事之严谨,绝非寻常特工可比。
两人上了车,布尔坚科一边驾车,一边盯着后视镜中郁郁不乐的马卡罗夫,问道:“你似乎有些不高兴?”
“是有点。一想到要去那么远的地方……”马卡罗夫欲言又止。
“呵呵,一看你就是整天在机关里坐办公室的,出趟远门……怎么,舍不得妻子孩子?
“我还没孩子。”
“呵呵,那就是舍不得漂亮的妻子喽。之前,你是哪个部门的?”
“在列宁格勒的反间谍部门。”
“让我说着了,果然是坐办公室的,不过,这就奇怪了,你在列宁格勒干得好好的,总部怎么会派你来执行这个任务?”
“因为我加入克格勃之前,曾经在贝加尔军区的第39集团军服过役,还曾经去过一趟中国。当然,这都只是表面文章,真正的原因,只有首长知道,也许是我得罪了什么人……”
“哦!你还去过中国?”布尔坚科打断了马卡罗夫的话问道。
“是的,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一段痛苦而恐怖的回忆。”马卡罗夫皱起了眉头。
“痛苦而恐怖的回忆?怎么回事?” 布尔坚科好奇地问。
此刻,听布尔坚科一问,马卡罗夫忽然有了一种倾诉的冲动,真想把当年在中国的离奇遭遇,对这位刚刚认识的同事倾诉一遍,但是,他的耳畔很快又响起了谢列平对他的告诫,“不!我不能说,因为那是国家的机密。”
“哦!既然是机密,那我就不问了。”车厢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5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马卡罗夫打破沉闷:“你又是哪个部门的?”
布尔坚科一听马卡罗夫问自己,一阵冷笑,笑得马卡罗夫浑身不自在,笑毕,只听布尔坚科道:“你问我,哼哼!我呆过的地方可多了,几起几落,我先是在边防总局下属的边防部队服役,说起来,和你服役的地方还挺近。”
“贝加尔?”
“是啊!荒凉寒冷的西伯利亚、贝加尔,自古就是流放犯人的地方,不过,我们那里更靠近边境。”
“后来呢?”
“后来,我立了一次功,被提拔到边防总局,然后又因为一次失误,被总局踢了出来,就这样,我被调到了第十三局。”
“十三局!我来几年了,从未听说过克格勃下面有个第十三局?”
“是啊!你当然没听说过,因为这个第十三局已经被撤销了。”
“撤销了?”
“嗯,局撤销了,我等于又被踢了出来,之后,我进了第十处。”
“就是负责管理档案和文件的第十处?”
“不错,就是那个被大家叫做‘档案处’的鬼地方,天天跟一堆发黄的档案做伴,我在那干了三年,整整三年啊,宝贵的青春!” 布尔坚科不禁哀叹道。
“看你的年纪并不比我大多少,想不到经历竟如此丰富。”
“还不止这些,前两年,我又从第十处调到了第一总局。”
马卡罗夫闻听惊道:“第一总局,那可是对外搜集情报的地方,你被派到国外了?”
“哼,是被派到了国外,不过,不是你想象中的间谍之都维也纳啊,巴黎啊,伦敦啊,是遥远荒凉的蒙古,没有你想象中的盛大舞会,美女如云,也没有秘密接头,飞车追逐,更搞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立功受奖,从不属于我,陪伴我的只有戈壁、草原和风沙,一些无聊的,毫无价值的小情报,假情报。”听得出来,布尔坚科是满肚子怨言。
“怪不得这次让我们俩一起去,我有些明白了,一是我们都曾经在那儿呆过,熟悉那儿的情况,这当然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二,我们都是受排挤的人,我想这大概才是真正的原因。”马卡罗夫忽然有了偶遇知音的感觉。
“呵呵,你说得太对了,说开了就是这么回事。不过,有一点你可能还没想到!”
“什么?”
“我根本就不相信这次蒙古之行能有什么收获,更不用说向中国派遣我们的人了。”
“是啊!据我所知,中国边境现在防守十分严密。”
“所以,这次我们多半无功而返,这还算好的,如果我们出了什么纰漏,那……哼哼,就没什么‘戴罪立功’了!”
“刚才首长说你这次是‘戴罪立功’!你到底做错了什么?”马卡罗夫又想起了在主席办公室安德罗波夫对自己所说的话。
布尔坚科看看马卡罗夫,解释道:“这事说起来话长,三言两语也说不清,不过,你跟我处久了,慢慢就会知道的。”
看来布尔坚科并不愿意提起这事,马卡罗夫不再多问,很快,“伏尔加”便来到了位于列宁山上的莫斯科大学主楼前。
6
布尔坚科来到莫斯科大学亚非学院,不巧的是,他要找的那位教授出国讲学了,布尔坚科有些沮丧地和马卡罗夫来到高尔基图书馆,在这,他借了几本有关蒙古和中国历史的书,其中,还有两本中文书,马卡罗夫好奇地问他:“你看得懂中文?”
“以前学过一些,这次也许用得上,不过我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
“真看不出来,你不但经历丰富,学识还很渊博,军衔也比我高,咱们这次到底谁指挥谁啊?”马卡罗夫半开玩笑地说。
“当然是听你指挥,我只是戴罪立功。” 布尔坚科毫不含糊地回答。
马卡罗夫流连于高尔基图书馆浩瀚的藏书中,他随手翻开了一本中文书,这是一本《资治通鉴》,看着那些陌生的方块字,马卡罗夫忽然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又想起了他的中国朋友——梁,梁云杰,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那个可怕的夜晚……
马卡罗夫合上书,闭上了眼睛,也就是从这时起,马卡罗夫决心开始系统地学习中文,当他重新睁开眼时,他忽然想起来,布尔坚科呢?他跑到了哪去了?
马卡罗夫穿行在一排排高大的书架间,寻找布尔坚科,来到外面走廊上,他发现布尔坚科正在图书馆的走廊尽头和一个陌生男子交谈,那男人看上去和自己年纪相仿,西装革履,经过精心修饰的络腮胡子,戴着眼镜,一副学者模样,马卡罗夫寻思着:这男子也许是布尔坚科的朋友?他向布尔坚科和那男子走过去,布尔坚科看见马卡罗夫走过来,友好地冲他挥了挥手,可陌生男子却一低头,和马卡罗夫擦身而过,消失在走廊上,马卡罗夫疑惑地问布尔坚科:“这人是谁?”
“一个留学生。”
“外国人?”
“对!美国人,他有些内向,很敏感,不愿与人多交往,所以,刚才……”
“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呵呵,说起来这事现在也不算什么机密了,可以对你说,当年,我在那个已经被撤销的,倒霉的第十三局,曾经监视过这个美国留学生,上面怀疑他是美国渗透进来的间谍……”
“等等!如果我没搞错的话,这种工作应该是我们反间谍部门做的,怎么……”马卡罗夫不解地问。
布尔坚科干笑了两声,答道:“不错,这种工作一般是反间谍部门干的,但是监视这个美国留学生确是符合第十三局工作范畴的,至于当时有没有其他部门掺和进来,我就不知道了。”
“这个第十三局究竟是个什么单位?”
“这个我不能说,因为这还是机密。”
“还挺神秘!看来我们都有对对方需要保密的事。”
“不错,从加入克格勃的那天起,我们就有数不清的机密需要保守,不到解密那一天,对朋友,对家人,谁都不能说,但其实,我们所知道的秘密,也不过只是冰山一角,我们永远不可能知道整个克格勃的秘密,谁也不可能。”
布尔坚科的话,让马卡罗夫频频点头,“那后来怎么样了呢?”
“后来,我们调查了半天,证明这个留学生根本没有问题,于是,解除了对他的监视,因为调查时,我曾故意接近过他,所以,我俩这就算是认识了,当然,我对他的公开身份是一位中学教师。”
“中学教师?呵呵,他可能至今都不知道曾经被你调查过。”
“是啊,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我们的生活,虚虚实实,有时连我自己都搞不清。”说话间,两人走出了莫斯科大学,站在列宁山上,俯瞰整个莫斯科,他们的思绪已经飞到了遥远的东方,只是他们不知道此去是福是祸?
……
列车的轰鸣声打断了马卡罗夫的回忆,他们要上的列车来了。于是,四人赶忙收拾行李,匆匆登山了开往东方的国际列车。而伊留金还带着人傻傻地等在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