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李存勖和王彦章是在同一天赶到了德胜口,可是李存勖终归还是比王彦章晚了半个时辰。而王彦章硬是凭着这仅仅只有半个时辰的先机,一举攻陷了德胜口南城。
此时,虽然李嗣源已经收拢败军退守德胜口北城,总算是勉强保住了德胜口没有被王彦章尽数攻下,但是李存勖心里却十分明白,南城一失,整个德胜口都已经尽在王彦章的掌控之下了。
绕过南城进入尚在李嗣源手中的北城之后,李存勖一眼便看到了袒露着上身把自己五花大绑跪地不起的李嗣源。李存勖见状急忙翻身下马,急走几步一把扶起了李嗣源,摇了摇头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你又何必如此呢?”
李嗣源的脸上此刻早已是老泪纵横,长叹一声道:“末将无能,没能料到王彦章竟然会突袭德胜口南城,以至于痛失南城,还望陛下治罪!”
李存勖一边亲手解开了李嗣源身上的绑绳,一边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件事朕不怪你。需知对手可是王彦章啊!”
李存勖这句话虽然只有寥寥十余字,却真的是一语道尽了李嗣源心中的苦楚。没错,若论行军打仗的本领,他李嗣源绝对不逊于王彦章分毫。可是王彦章除了行军打仗的本领过硬之外,还有一个极其特殊的身份——当今武林盟主!什么是武林盟主?在江湖武林这个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说话的地方,不仅要德高望重,更重要的是必须拥有能够压倒一众武林强者的绝世武功才有资格胜任武林盟主一职!若论率百万之众决战沙场的本领李嗣源确实和王彦章不遑相让,但是论起单打独斗的本事别说是李嗣源,就算是整个唐国满朝上下也绝对找不出一个能与王彦章势均力敌的对手。面对着这样一个拥有绝世武功的梁国大将,在双方兵力几乎对等的情况下,李嗣源根本毫无胜算可言。
李存勖接着说道:“你能以不足五千的兵力守住北城,没有让德胜口尽数落入梁军手中,没有让王彦章进一步深入郓州腹地已经是极为不易了!朕又怎么忍心去治你的罪呢?朕现在已经亲临郓州战场,你也不要继续沮丧了,振作起精神和朕一起打败王彦章这个梁国最后的中流砥柱,灭亡梁国就指日可待了!”
李存勖的一番勉励终于让李嗣源重新振作了起来。只见李嗣源一把抹去了脸上的泪水,站直了身子朗声说道:“尽管因为末将的一时疏忽导致南城失守,可是陛下现在亲临郓州战场,我军的士气已经达到了空前高涨的规模。眼下虽然南城已失,但是所幸北城此刻尚在我军手中。末将不才,愿领兵三千重新夺回南城,一雪前耻!”
李存勖轻抚着李嗣源宽阔的肩膀,幽幽地说道:“南城已失,德胜口再也无险可守。仅凭北城一地,咱们已经难以改变什么了。而且对付王彦章这样一个号称万人敌的大将,仅凭咱们的手中这点兵力远远不够啊!”
李嗣源一脸不甘的说道:“那咱们总不能就这样把德胜口拱手让给王彦章吧?王彦章武功再高也没有三头六臂,两军战场之上,千军万马之中,我就不信打他不过!”
李存勖摇了摇头道:“以前朕也和你是一样的想法,真的是从来都没有把这些武林人士太当成一回事。但是在定州的战场上,朕的义弟安继业的表现却刷新了我对这些武林之中的能人异士的看法。武林之中别的人是什么样朕不清楚也不会去妄加评论,但是我义弟安继业和眼下的这个王彦章绝对是名副其实的万人敌!若是武功比不过他们,想要打赢王彦章我们必须得凭借着绝对的、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兵力才行!可是现在,咱们手中兵力加起来总共只有不到五千人,这点兵力远远达不到压倒性的优势兵力的程度。就凭着这点兵力和王彦章一战,朕的心里也着实没底啊!”
其实李嗣源身经百战,与王彦章之间大小战役也不下数十场了,他又何尝不知道以现有的兵力去对付王彦章这样一个人称当世第一的猛将,想要取胜谈何容易?可是一想到就这样拱手把德胜口让给王彦章,他又实在是觉得输的心有不甘。不无懊恼的说道:“那么陛下的意思是……?”
李存勖遥望着飘动着梁国大旗的德胜口南城,良久之后一字一句的说道:“放弃德胜口!”
“这……”李嗣源说道:“陛下!德胜口一失,整个郓州可就……”
李存勖摇了摇头,打断了李嗣源的话,信心满满的微微一笑道:“放弃德胜口并不意味着朕也会放弃整个郓州!郓州是决定着朕能否一举彻底消灭朱梁逆贼的关键所在,朕是无论如何也绝对不会放弃郓州的!朕也明白德胜口对于郓州的至关重要性,可是凭着咱们现有的力量想要从王彦章的手中夺回德胜口谈何容易?与其以现有的这点兵力去以卵击石,不如退守杨刘,集中起我们在郓州的全部兵力死守杨刘方为上策!”
听完李存勖的话,李嗣源恍然大悟道:“只要咱们能够守住杨刘,郓州就始终能掌握在我们的手中。然后再通过不断的消耗战以此来消耗王彦章手中为数不多的兵力,坚持到援兵的到来之后,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凭借着绝对的优势兵力来一举消灭王彦章了?!可是……咱们可以等援军,王彦章也可以啊!万一朱友贞也派军支援王彦章的话,咱们又该如何是好?”
李存勖点了点头道:“没错!在来郓州之前,我已经派人通知正在进攻潞州和泽州的部队了结束战斗后立刻支援郓州了。眼下咱们的兵力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当前之计唯有指望潞州和泽州那两支奇兵打赢了之后,火速来郓州与我们汇合,咱们才有可能汇聚齐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兵力来一举打败王彦章!至于朱友贞派军支援王彦章这件事嘛……朕敢断言,朱友贞绝对不会派兵增援王彦章的!”
“为什么?”看着李存勖信心满满的样子,李嗣源一脸不解之色的问道。
李存勖说道:“朱友贞和他的逆梁能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正是因为他疏远能臣亲近小人所致吗!而王彦章这个人为人正直豪爽,一向耻于跟那些个奸佞之徒狼狈为奸,若非如此,他又怎会被朱友贞接连罢官?此番重新启用王彦章也不过是因为郓州失守,危及到了逆梁的存亡,朱友贞这才在无奈之下启用了王彦章。现在王彦章已经攻下了德胜口,逆梁朝中的奸臣又怎么会对王彦章立此大功而坐视不理,任由王彦章以此为机扩大他在朝中的影响力,威胁到这帮奸臣的地位呢?再加上朱友贞对那帮奸佞之徒一向都是言听计从,有那起子小人从中作梗,朱友贞是绝对不会派出援军来支援王彦章的!”
对于李存勖如此透彻的分析,着实让李嗣源颇感佩服,但是李嗣源的心中还是有些担心。于是不无担忧的说道:“陛下的眼光确实极有远见,但是万一咱们撑不到潞州和泽州这两支大军的到来呢?罪臣眼下倒是有一个想法,陛下的义弟安继业武功惊世绝伦,依我看绝对不在王彦章之下!陛下为什么放着眼前这样一个制胜王牌不用,而要舍近求远呢?”
李存勖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这些话朕也只能和你一个人说说罢了!说句实话,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朕着实不愿意轻易动用我这个义弟啊!但凡是朕自己能解决的事情,朕绝对不会去恳求他人来帮忙。尽管安继业是朕的结义兄弟,可是每用他一次朕就会欠下他一个人情,这是朕不愿意看到的事。眼下虽然失去了德胜口,但是这场战争的局势还掌握在咱们的手中。所以我也没必要去动用我义弟这张最后的王牌,姑且……把这个机会留给日后需要之时吧!”
说罢,李存勖抬起头来盯着湛蓝的天空一言不发,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李嗣源至此终于弄明白了李存勖心中的想法。不仅如此,他还隐约的感觉到了李存勖的话中似乎还有一层不便表达的意思。以他对李存勖的了解,李存勖绝对不是那种舍近求远之人。放着安继业这样一个致胜王牌不用,只能说明一点——李存勖似乎已经对安继业产生了某种怀疑!只不过不管李嗣源怎样去猜测,这也是李存勖他自己内心的秘密,如果他不说出来,别人又怎么能够猜得到的?想到这里,深知安继业与王彦章的关系的李嗣源不由得开始为安继业的未来感到有些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