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帝因此十分犹豫,惹得曦华大哭大闹。
那时,十五岁的少年初识“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的无奈滋味。
他一时愤然,觉得何不借此机会成全妹妹的小小心愿?
于是,弘琛大着胆子与景元帝约定:自己可以前往西北,但父皇要答允让苏媺进宫陪伴曦华。
如今看来,苏媺对曦华既是姐妹,又是玩伴。
所谓“近朱者赤”,曦华的性子也一点点变得和润柔止起来。
如此,自己也算做了件好事……
弘琛正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忽听对面的端阳嚷道:“小气的丫头,还不把你家小姐的好茶拿来给我们吃一碗!”
释香瞅瞅苏媺,又瞅瞅面前的茶席:精茶已备,好水也有了,偏这位小祖宗挑嘴。
“殿下若想喝我们小姐泡的茶,直说便是,难道我们小姐能不应么?”
若在往日,苏媺一定要调侃端阳是庆妃养的红子鸟,只吃活食儿——嘴太刁。
但今日瀛云王在,她总要遵礼收敛,当下一笑,命檀墨、释香另备茶器。
“哈哈,三哥,我就知道,你去云遮寺斋戒一个月,馋不馋肉两说,不过,你一定馋嬍姐姐泡的茶!”
端阳听而不闻,扭头对弘琛道:“今年,云遮寺的素大方茶极好,用寺后的老泉水来泡,香气高长却不失清冽。你在西北怕是难得喝到那样爽口的茶!”
曦华却不肯放过端阳,把个小身子横在兄弟二人中间,刮着脸皮羞他。
“三哥天天说‘世间万事蝇头小’,我还以为你都搬去庙里跟和尚作伴了,自然万事看开。原来,嬍姐姐一杯茶就把你从方外打回俗世了!”
“没良心的丫头!”
端阳把她推回弘琛身边,佯装生气道:“我带回宫的素点心都进了谁的肚子?我亲手编的自在篮是被哪个昧下了?”
“哼,东西入了我的眼,你还想要回去?”
曦华扒着弘琛的肩膀,一只脚要翘不翘地点着地面,洋洋得意。
“竹炉沸火、素水煎茶是这俗世里第一桩雅事,你既脱不了俗,还不快现出原形?”
弘琛脸上禁不住现出稀奇的神色来。
“不过一年多未见,我们这喝茶不过是喝个水饱儿的小妹,居然也学会品茶了?”
“你别小看我!我现在会品茶、会做芙蓉糕,还会论诗了!”
“呵,那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三人正相互打趣,苏媺带着宫女们走来,施礼告座,从檀墨手中的茶盘上捧过一个幼圆细巧的紫砂罐,揭开盖子,便有一股馥郁茶香弥散开来。
那茶清冽中隐藏着一股浓酽醇美的香气,嗅一口,便似花中游冶、卧翠拥芳,仿佛夏天并未走远,都藏在这一方小小的罐子里。
弘琛深吸一口气,脱口问道:“什么茶这样香?”
曦华抢着道:“这是六月六翻经节那天,我们采了圆明殿后面的地涌金莲,嬍姐姐亲手拿黄山鱼叶窨的,太妃和昭仪娘娘喝过,都说极好呢!”
苏媺笑着解释:“那一日侍奉太妃去圆明殿上香,见殿后地涌金莲的花朵甚是硕大,臣女便拿黄山鱼叶茶窨了一些。这茶自有几重香气,暖香、冷香、花香、茶香、松木香、佛果香……恰如礼佛,各人机缘不同,六感自异。我们特意留到秋天才开罐,夏天品来,反倒有些酽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取茶分器、浴水淋壶,举腕翻掌之间,若莳花追叶,清爽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