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木在掌心相互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响,一时大一时小,一时轻一时重,直似敲在人心上。
忽然间,他双掌相合,动作陡然一停,白细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掌心的骰子,左掌上右掌下,双掌一错划个十字,倏然前掷,五枚骰子同时飞出。
围观之人不错眼地看着,紧紧盯着五木,几声“哒哒”脆响之后,“哗”一下群情激动,果真又是一把全卢。
众人啧啧称奇,态度与初时已迥然不同。
焦长亭面色自然谦和,心中却在冷笑:平日里,这些人道貌岸然、官威赫赫,可有几个是不贪财贪色的?
等到他轻松掷出第三把全卢,把那枚和田闲章收入囊中,路仁甲不免心疼至极,面上却还要故作大方。
曹平喜得搔头抓耳,他塌肩拱背地坐着,亲手将一盏热茶递到焦长亭手边。
“焦公子的技艺能令天粟马角、枯木生花,本官佩服之至,佩服之至啊!哦,这个,本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公子的绝技,可否传授于曹某啊?”
焦长亭一笑,淡淡道:“曹大人颇识博簺之乐,自然知道,赌场上真技也好,诈术也罢,您自己瞧明白了,那是您眼明心亮,我不能说什么,可没有主动教人的!”
曹平有些讪讪,却听焦长亭话音一转:“……好在,长亭不靠这手活计吃饭,只是以博会友而已。大人有向学之心,长亭自然也愿意结交大人这个朋友!不过赌行自有规矩,只大人一人也罢了,这么多位大人都瞧着,这未免……”
他话还未完,曹平已眼冒金光地站起来,嘴角乐得好像一个匏瓜瓢。
他勉强撑着架子,语无伦次地道:“喏,各位陪了本官许久,都下去歇了吧,啊,都下去,下去吧!”
几个曹平的同好本欲借水行舟,学个一招半技,闻听此言,也只能满心遗憾地跟着众人鱼贯而出。
衢州刺史路仁甲一脸郁闷地走出花厅。
若非想借着曹大头搭上太子,他这堂堂的三品刺史,何必去巴结一个六品的仓部员外郎?
衢州长史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偷眼瞧着刺史大人的脸色。
今日,刺史大人既输了里子,又丢了面子,谁都看得出,那焦长亭与他对赌,分明存了三分戏弄之意。
他忖度着路仁甲的心思,凑近道:“大人何必不快,等曹大人离了衢州,今日之事如何了局,还不是您说了算?到时候,看那姓焦的还如何得意!”
一边说着,他又有些思疑起来:“说来也怪,都说‘民不与官争’,焦长亭不过一介商贾之子,何来胆量竟敢博取大人的心爱之物?”
路仁甲脚步一顿。
他目光微阴,扭头看向花厅,透过满盆红的竹丝迎帘,只见曹平正与焦长亭亲热说笑。
隐约听焦长亭道:“……赌桌上没有一定赢的!不过长亭担保,只要大人学会了这几手,日后,京城的大小赌坊里,再无人是大人的对手。”
曹平大喜过望:“焦公子真乃赵公明下凡、淮阴侯转世啊!唉,想我曹某混迹赌坊十几载,若能早些遇到公子,也不至于摸不着庙门、胡乱烧香了!”
焦长亭摩挲着掌中那一方和田闲章,玉质沁凉,好似狱牒上那一笔笔判词留下的阴寒驳杂的墨迹。
他淡笑颔首,心中却一片冷厉:赌坊里没对手,天牢里有,只要你有命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