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宁桦母女两人在学校工会、学院、李峰和宁教授其他研究生们的帮助下,在殡仪馆送走了宁教授,两人悲悲戚戚地回到冷清的家里。宁桦希望她只是做了一场噩梦,梦醒后还能看到亲爱的爸爸。可看到家里黑色相框的爸爸遗像和妈妈红肿的眼睛,宁桦知道她的爸爸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宁桦将自己关在卧室里,怀里抱着曾经的一家三口照片。这张照片还是她刚考上大学时,一家人在学校正门照的,爸爸妈妈一左一右将她包围在中间,他们的脸上是心满意足的笑容。宁桦右手食指轻轻抚过照片中爸爸的脸庞,眼泪抑制不住地掉下来。卧室里到处都有爸爸留下的痕迹:墙上挂着爸爸带她一起去古玩店里买来的字画,书架上放着爸爸在网上刚给她买回的英语,书架上小提琴似乎还有爸爸拉过后的余音,书桌上的花瓶里还插着爸爸上周为她买来的鲜花,有些已经枯萎掉叶…,这一切都是这么真实的存在着,可宁桦知道她的爸爸是再也回不来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窗外看去已是万家灯火,宁桦家里却是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宁桦和妈妈分别躺在各自的卧室,沉浸在各自的悲伤痛苦之中,谁也没有做饭或吃饭的心思,饿了就吃一口面包,喝一口牛奶,日子在艰难中缓慢前行。
彭建阳送别恩师后,回到家,心里难过不已。他回想起恩师对他在学业上的耐心指导、在生活上的铮铮教诲,恩师的一言一行如在昨日,可现在恩师却与他阴阳两隔,他痛苦地留下了思念的眼泪。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这样栖栖遑遑地度过一个周末,周一在单位,他坐在办公桌前,又想起恩师,想起师母和师妹,也不知师母和师妹这两天是如何度过。
下午他给几个组员一一安排好工作后,打车赶到市区。他心里有事,在饭店简单吃过晚饭,打包两份快餐,约好宁教授的在校博士生李斌,两人一起来到宁桦家楼下,抬头往上看,却见那两扇窗户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两人看着眼前的门禁,不想打扰师母师妹。他们等在大门外,希望能有业主出入单元门。等了大约两三分钟,从外面回来一位业主,两人紧跟着业主进入单元楼,又不顾他的嫌弃、口里说着“谢谢、谢谢”地坚持尾随着人家进入电梯。
彭建阳和李斌出了电梯,站在恩师家门口,按响门铃,他们多希望像以前一样,门开后能看到恩师慈祥的笑脸。可是这次门铃响了很久,也没人过来开门。彭建阳又按了两次门铃,还是没有人应门。他将快餐递给李斌,在背包里翻出手机,打给宁桦。手机响了好久,就在彭建阳已经失去希望,要将手机移开耳边时,手机终于被接通,他连忙将手机靠近耳边:“是宁桦师妹吗?你在家吗?我是彭建阳,我现在和李斌在你家大门口,你要是在家的话,过来给我们开一下门好吗?”
手机里没有回答,但过了片刻之后,彭建阳只听轻微的“咔哒”一声,门终于开了,屋里黑灯瞎火,只有借着窗外的万家灯火里照进来的那点微软光线,才能看清屋子的轮廓。彭建阳听着宁桦打开大门后又抽噎着走向卧室“砰”的一声关上房门。李斌以前来过几次老师家,对老师家里的布局稍微熟悉一些,他摸索着找到玄关处的灯开关,轻轻按了一下,玄关的灯马上就亮了,客厅里摆放的灵堂和带黑纱相框的恩师遗像一下进入李斌和彭建阳的眼帘,他们的眼泪同时涌了出来。两人放下手里的食盒和背包,走过去跪到灵堂前,对着恩师的遗像叩了三个头,这才起身。彭建阳犹豫片刻,还是先走过去,敲响宁桦的房门。彭建阳柔声劝着:“师妹,你晚上还没吃饭吧,现在出来吃点东西,好吗?”
“我不吃,我饿死才好呢,是我害死了爸爸,我好后悔没有听爸爸的话。我想爸爸,可爸爸再也回不来了!呜呜呜!”宁桦颤抖着双肩,悔恨地哭喊。
“说什么傻话呢?你饿死了,你妈妈怎么办?谁来照顾你妈妈?宁桦,你妈妈年纪大了,宁老师的去世对你妈的打击也很大。你也知道,你妈妈这几天哭晕过几次,她的身体急需调养。你得懂事一点,宁老师已经不在了,你要成长起来,担负起照顾你妈妈的责任。你年轻,不吃东西,身体能扛得住,可是你想,你妈年龄大了,哪能经受得住啊?宁老师要是还在,肯定也不希望你看到这样自暴自弃!”彭建阳虽然难过,但还是殷殷劝说,“宁桦,听话,你别躲在里面,出来好不好?你妈也没吃晚饭吧,你起来给她送点饭进去,劝她吃点东西,好不好?”
宁桦耳朵里听着彭建阳的话,手里摩挲着一家三口的合影。她回想起,当时照这张照片的当时,爸爸妈妈笑的多开心!这才过去三年多一点的时间,爸爸却被她害得撒手人寰。妈妈这几天几乎没怎么吃下东西,一下消瘦苍老了很多,又增添了好多白发。她知道彭建阳说的对,她已经长大,需要担负起她应负的责任。既然她已酿成大错,害死了爸爸,现在应该尽力弥补所犯的过失,不能让她亲爱的妈妈也受到伤害。
想通了这一点,宁桦打开灯,将一家三口的合影端端正正地放在书桌上,抬着泪眼看了看合影里的爸爸妈妈,然后用手背使劲擦了一把眼泪,打开卧室门走了出来:“谢谢两位师兄过来家里,谢谢师兄们的劝导,我会听你们的话,好好照顾妈妈!你们坐在沙发上等一下,我去叫妈妈起来吃饭。”
客厅里,李斌和彭建阳看到宁桦出来,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又听到她说的话,明白师妹至少为了师母而振作起来,这才完全放心。彭建阳和李斌从塑料袋里取出两套餐,在饭桌上摆好。彭建阳从背包里拿出两盒鲜牛奶,在微波炉里稍微热一下,也放到餐桌,等候师母和师妹出来。
宁桦妈妈在宁桦的搀扶下,走出来,坐在餐桌旁。才几天的功夫,宁桦妈妈原来那圆润的脸已经瘦到变形,头发也白了近乎一半。她的眼泪已经哭干,身上的力气似乎随着眼泪而逐渐消失,站着摇摇欲坠。宁桦看到妈妈脸色苍白,身体极为虚弱,她后悔自己光顾着难过,而没有注意妈妈目前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妈妈的身体已经到了近乎崩溃的边缘。宁桦不敢想象,今晚如果不是她的两位师兄及时赶过来,妈妈是不是会饿晕过去?
“师母,您先喝几口热牛奶,暖和暖和身体。然后再吃饭。”彭建阳将吸管插进加热好的牛奶盒里,举到师母嘴前。宁桦妈妈张开嘴,勉强吸了几口,缓了缓,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彭建阳这才将餐盒递给宁桦,由她喂到她妈妈的嘴里。宁桦看到妈妈机械地咀嚼下咽,早已泪眼婆娑。
宁桦妈妈抬起手慢慢地给自己的宝贝女儿擦去眼泪,喃喃地说:“桦桦不哭,桦桦不哭!”
宁桦听到妈妈虚弱的声音,眼泪更是如雨般落下。一旁红了眼圈的彭建阳将她手里的碗接过去,给师母喂下两口饭后,说什么也喂不下去了。
李斌将一包纸巾递给宁桦,劝道:“你别哭了,你这一哭,你妈妈更难过,怎么吃得下饭?”
宁桦泪眼朦胧中,见妈妈只是担心看着她,停住不吃,她忙憋住眼泪,对妈妈笑了一下。宁桦妈妈无声地一遍遍用纸巾擦干女儿脸上的泪水。宁桦从建阳师兄手里接过碗,继续给妈妈喂饭。妈妈用温暖的目光看着宝贝女儿,配合着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在宁桦的强制喂饭和她两位师兄的劝说下,她妈妈好歹吃下去一小碗的饭菜。宁桦这才又将妈妈送回卧室躺下。她伺候好妈妈后,不待两位师兄劝说,自己含泪将另一份饭吃的干干净净。她以前一直生活在爸爸妈妈的羽翼之下,她从来都以为爸爸妈妈是最坚强的,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困难能打倒他们。可她爸爸的突然离世,她的妈妈现在又变得如此脆弱、如此弱不禁风,让她终于成长起来。宁桦逼着自己一定要吃完,逼着自己赶快强大起来,她发誓以后要凭她的能力保护和照顾好妈妈。。
好在有两位师兄,他们让宁桦心里有了主心骨,他们的到来将家里的冷清冲淡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