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离几乎是无意识地小声重复起自己脑海中回想起的句子,还有他第一次驾驶着三翼机时潮湿的双手,冰冷的风从敞开的驾驶舱内刮过,如同钝刀般割过他裸露的两颊,等他安全着陆之后,麻木的双脚才开始因为迟到的紧张微微颤抖。
略微的恍惚之后,属离发现自己已经控制着扑翼机临近地面,翅翼扑扇起的大风把薄薄的雪层吹散,露出下面已经开裂的停机坪。
离着停机坪不远,一座地堡仅仅露出一个半球状的屋顶,白色的石灰涂层早就因为风吹日晒而显得斑驳陆离,旁边那根系着风向标的长杆从中间折断,任凭铸铁的指向箭头一点点锈蚀。这里看上去已经被废弃许久,但是地堡的大门依旧被锁链禁锢。心中想着早已空空荡荡的油箱,属离不由得暗自期望自己不要白跑一趟。
扑翼机的三双翼翅终于停歇下来,属离也别扭地从狭窄的卧式驾驶舱里钻出来,呼吸着高空寒冷稀薄的空气,伸了一个懒腰之后再次裹紧了自己的外套。大门上粗重的铁链被属离轻轻一拽便掉落在地,生锈的铰链也同样听从心意转动,吱呀的声音尖锐恼人,伴随着大门的敞开,一股灰色的尘埃扑面而来,措手不及的属离狠狠吸了一大口,腐臭酸涩,干燥生硬。
属离赶紧退到上风口,然后猛地咳嗽了几下,等到冰冷的寒风吹散了室内郁积的空气,才再次踏入。
地堡的一半嵌入岩地,另一半则露出底面,除了敞开的大门之外没有任何光源,第一层的大厅只能照亮一小半,剩余的地方则依然沉睡在黑暗之中。但是仅凭这点光芒属离也明白了自己刚刚吸进去的那一股腐臭的味道究竟来自何方。
在低矮的大厅中央,一个高大的十字架几乎顶着穹顶,一具干尸则被手脚分开,牢牢钉在十字架上。
十字架是由一长一短两根山毛榉制成,十分粗糙,流淌的血迹早已干涸成为深色的印记,沁入木质。那具干尸不知道已经死去多久,皮肤紧贴着骨骼,手脚都用木楔牢牢钉住,面部扭曲狰狞,似乎停留在死亡时极度痛苦的那一刻。这具干尸的衣服似乎被特意剥下,整齐地摆放在一边,而他(或是她)则仅仅被一条干硬泛黄的亚麻布遮住躯体。
属离静静地望着这怪诞的一幕,没有皱眉,也没有后退。他提着手中的防风灯,小心地走进这个邪恶的地方。
橘黄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大厅,也照亮了那扇通往地下二层物资库的活板门,除了中央的十字架之外,周围空空荡荡,积累起的厚厚灰尘上也看不到活人的脚印。
不知不觉之中,属离已经屏住了呼吸,也放轻了自己的脚步,他小心地绕离十字架,把防风灯放在活板门口,一手抓着匕首,另一手则抓着门上的吊环,然后猛然拉开。
就像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一般,地下的狭窄仓库里除了紧密堆放的补给之外,空无一人。
这里只不过是一处被封闭的补给站,除了多了一个十字架,还有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