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码头区很快衰落下来。这些建造在百多年前的古老低矮的建筑们再也没有进行翻新或是重建。第一波水手与搬运工们开始搬离这里,在更有希望的产业里面寻找新的生计,大部分建筑开始空落下来,先是主要的航运公司一家接着一家倒闭,然后是住宅区开始变得稀落,很快依托于顾客的服务业也进入了萧条,市政府则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集中到新工业区的建设中去,而对这块地方失去了兴趣,于是码头区的第一波衰落看上去无法阻挡。
事实上,也没有人试图去阻挡。衰落之后紧接着的便是堕落,对于东圣多诺的码头区而言,这个过程显得尤其顺理成章。大量空置的房屋首先招来了大量的无家可归者,他们以低得难以想象的房租,或是干脆没有支付房租,便住了进来。这些人可能是来自外省的打工者,也有可能是本地的失业人员,或者也有可能是那些不愿意透露真实身份的人,他们活在贫困线周围,愿意为了生存而做出一切。罪恶在痛苦的深渊里蔓延。
在帝国腾飞的黄金年代里,这一小块只是癣疥之疾,无足挂齿,但是当经济发展逐渐停滞,失业率开始上升时,这里以及北边的河文区,成了彻彻底底的贫民窟和法外之地。白城警察局对此无能为力,只要还有人在失业,只要还有人无力支付更好地段的房屋,码头区就必然会存在下去。
以上这些话都是索莱娜在一路上对着属离说的。她自然说了更多,但是属离却依然有些心不在焉,毕竟对他来讲,这些只是一个不需要挂怀的故事而已。但是对于索莱娜,这是她曾经的一段生活,难忘的痛苦。
就算是对于码头区而言,今天的混乱程度也是少见的,雾霾为所有的罪恶遮掩上了一层帷幕,而人在独处才显露出更加可怕的丑恶。
就在街角处,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顽童,竟然挖着河堤下的污泥,向着往来的马车投掷,臭烘烘的烂泥巴夹杂着碎玻璃还有生锈的铁块,一下子砸到了属离的座位旁边,惊得前面的马不由得顿住了脚步,然后嘶鸣了一声。那些顽童一下子笑了起来,哄唱起下流的小调,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
属离没有理睬这般玩闹般的挑衅,加快了马车的速度,倒是索莱娜站在踏板之上,冲着那些顽童狠狠地喊骂了几句,语言流畅而且恶毒得超乎所想。
“你看,这就是缺少基础教育的后果。你们这些上层人,以为我们天生就缺少什么管理的能力和什么艺术的才能,以为愚昧和懒惰是一些人的原罪。错了,是一些人剥夺了另外一些人的教育,把他们留在了烂泥堆里。阶级流动?呸!”索莱娜冲着那些依旧嬉嬉笑笑的小孩挥了挥拳头,重新坐回座位。
“在十三岁以前,我懂得最多的只有怎么给买鞋的顾客量脚背。”属离不咸不淡地说道。
而这次索莱娜没有来得及继续她的长篇大论,因为马车自己已经停在了一幢古旧的二层小楼前面。
码头工会,一块铭刻着这几块字的木牌钉在了大门旁边的红砖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