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义山心如刀绞,眺望着不远处火光冲天的敌阵,又望了望怀中的沉沉睡去的小主,泪流满面,沉默良久,大喊道:“兄弟们!他娘!石头!周义山对不起你们!”
“撤!”周义山大吼一声,扬鞭狠狠地抽了一下马背,率领千余兵卒,消失在夜幕里。
突然天空打下一道霹雳,接着大雨倾盆,马远征趁着金兵混乱,左冲右突,待杀出重围时,见众妇孺皆已不见,敌阵内传来妇女孩童的惨叫声,马远征知事已难挽回,对空三拜,带着数百骑飞驰而去。
“马将军,请稍等。”
苏秋说着,站起身来,走出寨门,来到无人处,拭一下眼角,却难止住夺眶而出的热泪,直到泪湿青衫。
良久,苏秋才稍稍平复了心绪,又返回来。
“后来呢?”
马远征叹了口气道:“马某为周将军断后,在敌阵中失散了,便率着百十个弟兄昏天黑地地杀出重围,来到这好义寨暂且安身,不曾想一晃就是十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周将军现在如何了。”
苏秋道:“原来如此,在下还有一事相问。”
马远征道:“但讲无妨。”
苏秋道:“不知寨主如何中了燕尾镖?”
马远征道:“前些日子,马某得到细作探报,伪齐要将一批珍宝送给金贼,马某便带着弟兄去截取,不料这次是由御皇司押送,那为首的将官身手十分了得,善使暗器,马某一不留意,竟被他伤着。”
苏秋道:“马将军可知那伤你之人姓甚名谁?”
马远征摇头道:“那厮身法极快,手法极其阴毒,马某没有看清楚。”
苏秋道:“看来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遭其暗算。”
马远征咬牙切齿道:“那厮是御皇司之人,必在汴京城内,马某一直在打探他的下落,总有一天让他血债血偿。”
苏秋道:“不知马将军日后有何打算?”
马远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在下抗金复土,矢志不渝,只可惜这方圆数百里皆是一些胸无大志的盗匪,又岂能成事,只好在这小寨将就着。”
苏秋道:“马将军所言甚是,‘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恕小生直言,这好义寨虽是易守难攻之地,却无回旋余地,若是敌军大队人马围攻,很是凶险,马将军还需早做打算。”
马远征点点头,道:“先生之言颇有见地啊。”然后对门外的黑脸大汉道:“骁儿,过来见过恩人。”
那黑脸大汉走了进来,马远征道:“这是在下的内侄马骁。”
马骁走了进来,纳头便拜道:“恩公在上,小人失礼了,请恩公责罚。”
苏秋忙将马骁扶起,拱手笑道:“这便是如雷贯耳的‘浑身胆’吧,失敬,失敬。”
马骁谦道:“江湖人送的诨名,见笑了。”
三人又叙谈片刻,苏秋见马远征有些倦意,便道:“马兄快扶将军休息吧。”
苏秋走出大厅,见颜玉还在被两个大汉看押着,便走上前去。颜玉见苏秋走了过来,急切喊道:“苏秋兄,怎样了?”苏秋面无表情道:“稍后便知。”
那看押的大汉以为苏秋无功而回,轻蔑地呵斥道:“喊什么,现在轮到你了,若你也是骗子,一会和他一起见阎王。”
颜玉顿时眼中噙泪,喊道:“是我连累了苏秋兄,我是骗子,我甘愿受罚,此事与他无干。”
那两个大汉扭着颜玉正要押入帐内,马骁从大寨内走出来,冲着看押颜玉的两个大汉呵斥道:“休得无礼,这两位先生都是贵客。”那两位大汉一时摸不着头脑,愣了愣神。
“还不快向恩公赔罪!”马骁斥责道。
那两位大汉面面相觑,虽莫名其妙,却也只能遵命行事,恭恭敬敬地向颜玉深施一礼,连忙退下了。
颜玉久悬的心这才落下,一脸怨恨道:“苏秋兄,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虚惊一场。”
苏秋微笑道:“骗子的话他们会信吗,让他们自己说岂不更好。”
次日,好义寨内杀猪宰牛,大摆筵席,马远征执意请苏秋坐了上席,苏秋谦让不过,只得客随主便,马远征坐在下首,亲自为苏秋斟酒添茶。马远征满满斟上一杯,起身执盏正要向苏秋致谢,但见一旁坐着的几个兄弟有的脱鞋挠脚,有的搭背挠痒,将手中的酒盏掼在桌上,皱起眉头,训斥道:“宴席之上,怎可当着贵宾的面挠痒抠脚,成何体统。”
苏秋笑道:“此处泉多林密,蚊虫多,湿气重,兄弟们大概多有皮肤瘙痒的湿症,寨主莫怪。”
马远征道:“先生所言极是,兄弟们大多受瘙痒之苦,虽说不是什么大病,总是浑身不自在,马某也十分烦恼,只是一直难解,不知先生可有妙法?”
苏秋道:“在下昨日变已察觉兄弟们多有此症,已调制了几坛花椒酒,可祛湿通气,解瘙痒之苦。”
马骁想起昨日药方之事,这才恍然大悟,叹服道:“先生不仅医术超群,更是神机莫测啊。”
马远征大喜道:“兄弟们都满上,一来敬谢苏秋先生妙手回春;二来为兄弟们治疾,大伙今日只管开怀畅饮,一醉方休!”全寨的兄弟们推杯换盏,大碗酒大块肉,一番畅饮,好不痛快。
第二日一早,马远征率众位兄弟将苏秋和颜玉送下山去。来到山口,马远征拱手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他日若是有用得着在下之处,定当万死不辞。”
苏秋道:“举手之劳,寨主切勿挂怀,万事皆有天定,急不得,缓不得,他日再会。”言罢告辞而去。
二人下了山,沿官道向北而去。一路之上,原本人烟阜盛的中原之地,竟是满眼荒村,关河萧索。苏秋少言寡语,颜玉却好像打开了积蓄已久的话匣子,只管将心里话一股脑儿倒给苏秋,谈笑间百里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