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伯兰把笔记放下,对谢易赞许道:“孺子可教,殿帅没有看错人。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面见殿帅,今晚就会给你答复。”
谢易陪万伯兰和施全到门前,万伯兰问起和万俟卨家奴起冲突的事情,谢易简单地叙述了一遍,并解释了自己这样做的动机:“我游历过大半个江南,目睹过太多的恶奴和鹰犬,依仗着主人在朝廷的官位,横行乡里无恶不作,同这些人讲不清道理,只有用拳头才最有效。我总结的经验是,必须以更狠的恶才能反制他们的恶。”
万伯兰放慢语速,推心置腹地说:“孔子曰:血气方刚,戒之在斗。你有侠义之气,也有卓绝的拳脚,那就更需要小心慎用。做人有两样最关键,其一,看长远。不被眼前荣辱蛊惑,你要学的是程婴和杵臼,不是太子丹和荆轲。”
谢易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曾经伟岸的身躯已经微微驼背,在浩瀚的晋江岸边拉着自己的手不停地絮叨,那语气和慈爱的眼神和万先生几乎一模一样。他不由得鼻子发酸,眼眶有些湿润。
万伯兰并没有注意到谢易的变化,他整理着马鞍继续说道:“其二,要知权变。官场上不能意气用事,该退一步就要退。对于官场小人,你可以忽视,但不能蔑视。可以不做朋友,但不能做敌人。否则你的仕途面临的将不是沟坎,而是一堵墙,是你翻越不过去的墙。”
万伯兰踩着马凳上了马,眼望着临安城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为什么要当官,说穿了就是为了能掌握权力。有了权力,你才能改变天下,实现理想。凭一把刀,一条命,你能改变几个人几个地方?小谢,你要好好权衡啊。”
谢易深施一礼道:“多谢先生教诲,学生铭记在心。”
送走了客人,谢易回到内宅正房,发现应萱不在房间,她此时应该还在后花园忙碌着她钟爱的花草。谢易拿起应萱正在看的《齐民要术》园林篇读了一会,因为熬了一个通宵,又在中午多喝了几杯酒,此时已感到疲惫困倦,没看完一篇他就在床上酣然入睡了。
谢易忽然感到有人触碰,他惊醒过来,才发现青黛和华娇两人正在给他脱衣服。应萱悠然自得地坐在外间的椅子上,连翘给她梳头,白苏蹲在地上给她洗脚。
“胡闹!”谢易拨开青黛和华娇跳下床,把刚解开的束带又系上。
隔着镂空的屏风,应萱看着谢易问:“官人醒了?真是睡了一场好觉,现在已过亥时,我们都准备安寝了。白苏和连翘,不用管我了,你们去厨房烧两个菜,烫一壶酒。”两个侍女答应一声,匆匆走出了寝室。
谢易看了看应萱,对青黛和华娇道:“你们两个也出去,不叫你们不准进来。”
青黛和华娇低声答应着,羞怯地疾步离去。还没容谢易发话,应萱忙解释道:“这两个丫头今天有客人到访,她们还吵闹不休,我这是责罚她们两个呢。”
谢易走近应萱,歪头看着应萱的大眼睛,笑着问:“责罚的办法千万条,何必拿我责罚,你一定别有用意,快实话实说,小心我责罚你。”
应萱叹口气,一脸无奈的表情:“我也没办法,这些小丫头心里装的都是官人,还不如尽早挑明,省得出了事大家都难看。”
谢易大感意外,举手发誓:“苍天作证,我可从来没有对她们动过心思,如果我……”
应萱想去拦,可双脚还在盆里,只好双手合十,着急地说:“求求官人,莫要发誓。请听奴家一言,再做计较。”
谢易只好闭嘴,等着她把话说完。
应萱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双脚,细声细语地说:“承蒙官人怜惜,奴家方能脱离苦海,日日得官人恩爱宠幸,奴家似入天堂一般,就算睡着了都常常会笑醒,有夫君为伴,此生足矣。只不过,‘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韶华易逝、人世无常,我需为官人早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