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如果朝臣们有机会奉召来乾清宫,如心情不太紧张,总是忍不住向这两个狮子偷瞟几眼,欣赏它们的神态优美。
但今天他们都没有闲情欣赏狮子,在太监的带领下继续前进。因为国家遭到惨重事变,皇上的心情极坏,所以大臣们的心中十分惴惴不安,怕受严责,而不负责任的科、道官们也半真半假地带出忧戚的神情,同时在心中准备着一有机会就要向他们所不喜欢的杨嗣昌攻击,博取“敢言”的好名声。
太监连揭两道锦帘,大家躬身进去皇宫的内殿。
崇祯面容憔悴,坐在铺有黄缎褥子的御榻上。榻上放一张紫檀木小几,上边摆几封文书,还有一只带盖的茶碗放在莲叶形银茶盘上。左边悬一小匾,是崇祯御笔书写的“克己复礼”四字。
等群臣叩头毕,崇祯叫他们起来,然后叹口气,神情忧伤地说:“朕御极十有四年,国家多事,又遇连年饥荒,人皆相食,深可悯恻。近日,唉,竟然祸乱愈烈,流贼李自成攻陷洛阳,福王被害。”
“孟子说:‘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连亲叔也不能保全,皆朕不德所致,真当愧死!”
大臣们皇上的口气中含有责备之意,赶快跪下,俯伏在地,不敢做声。兵科给事中李焻趁机出班跪奏,将火力转移到杨嗣昌身上,说:“督师杨嗣昌出兵至今,一年有余,惟起初报了玛瑙山一次小捷,近来寂寂无闻,威势渐挫,这才致使流贼猖獗,敢于长驱直入洛阳。”
崇祯听出这话中实有归罪杨嗣昌的意思,虽然杨嗣昌出任督师以来,先出了夷陵惨败、报销一万多名官军的事情,现在又出了洛阳失陷、福王被杀的惨剧,但崇祯对他犹有圣眷。
因此崇祯皇帝没有顺着科官的话讲,而是反对说道:“督师去河南数千里,如何照管得到?虽鞭之长,不及马腹。你们说话,亦要设身处地,若只凭爱憎之见,便不是了。”
兵部尚书陈新甲是杨嗣昌的铁杆死忠,自然不会任凭科官道臣攻击,他将话题转到河南的具体情况上,说:“流贼长驱河南,焚劫甚惨,生者无所养,死者无所葬。如今第一要紧的事情,还是要发银赈济河南灾荒,以免流贼驱饥民攻战。”
崇祯刚刚四处筹措搜罗了三万两银子,用于救济福王世子等逃亡宗室,现在也是囊中羞涩,实在拿不出钱来,只好说:“河南到处饥荒,别处亦都是要紧。朕先措发一万两,即着钦遣官带去。”
大家都知道一万两银子对河南的情况,何止是杯水车薪,简直是打发叫花子。但崇祯的抠门,又是人所共知的,没人敢在福王被杀、崇祯暴怒的这个点上,同皇帝顶嘴,便扯开不提了。
陈新甲跟着又为杨嗣昌辩护了几句,将责任推卸到河南巡抚李仙风等人身上。但他们正说到一半,就有太监拿着新的黄纸奏疏,送到了崇祯的案边。
崇祯将奏疏轻轻翻开,粗略瞄了一眼,整个人便开始颤抖了起来。他,突然像当头顶打个炸雷,浑身一震,面色如土,大声叫道:“竟有此事!竟有此事!”
随即放声大哭,声达殿外。
所有的大臣、太监都不明所以,在他的面前跪了一片。
皇上痛哭说道:“我做梦也不曾想到!不曾想到!”
接着又连声问道:“杨嗣昌,杨嗣昌,你在哪里?”
奏疏被皇帝一把摔到了地上,陈新甲小心翼翼瞄了奏疏一眼,赫然看到上面所写的内容,竟然是襄阳为张献忠奇袭所攻取,而杨嗣昌因此心忧成疾、药石无医!
“襄、洛据天下形胜之地,而襄阳位居上游,对东南有高屋建瓴之势。宪王为仁宗爱子,徙封于襄,作国家上游屏藩,颇有深意。襄阳失陷,陪京必为震动!”
“朕为天下讨贼,不意在一月之内,福王和襄王都死于贼手。这是上天厌弃我家,翦灭我朱家子孙,不然贼何能如此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