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织田家全部完成了从城头撤离和列阵,全军将士都已经准备就绪,殊不知,那个看起来最坚定果决的人——织田信长。他的心中,却满是忐忑。
狂笑,是嘲笑自己的怯懦。
狰狞,是掩饰自己的恐惧。
策马,扬鞭,是用行动来抑制头脑继续思考。
列阵,是逼迫自己作出决定。
然而,这毕竟是祖上一辈辈传下的织田家。千斤之重,又岂是能够轻易拿去赌的?
已经箭在弦上,然而,内心却无比恐惧。从古渡奇袭桶狭间时,输,也不会太惨,何况那份地图如此详细,让他觉得胜券在握。
然而,此刻他有机会全身而退,而进攻又是如此没有把握。
还没有到生死存亡的关头,撤退的话,至少可以保住织田家,并不是不打全家就会遭遇灭顶之灾。相反,如果失败的话,织田家就会灭亡。
那个东海道第一弓取的赫赫威名,小豆坂和安祥城下令老爹不得不饮恨的武略计谋。真的是自己可以抗衡的么?
从小的天不怕地不怕,从小的胆大妄为,此刻,却在那高高飘扬,睥睨天下的赤鸟军旗的压力下,忐忑不安。
“大殿,织田家已经列阵完毕了。”濑名氏俊沉声说道。
“还要再劝么?濑名。”今川义元靠在树上,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你在质疑我?”
“在下不敢…只是…”
“信长在等一个契机。”今川义元微微睁开眼,直起身子,看了眼织田家的军阵,如是说道。“一个改变他心意的契机。”
“主公!”忽然,就在队伍出发前,前往沓挂城和鸣海城的传令兵赶了回来。
“怎么样?有出兵的迹象么?”织田信长急急地厉声问道。
“没有。”传令兵被织田信长的口气吓了一跳,“但是从昨晚开始,一直往来频繁的信使,突然全部中断了。一个上午都不再有信使往来。”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织田家的将领们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意思…”织田信长深吸了一口气,“如果这是疑兵…”他指了指那面军旗,“如果今川义元没带多少人,肯定是要想办法营造声势,把我们吓退啊。”
“无论是刈谷城还是安祥城的援军,都没有丝毫掩盖自己薄弱兵力的意图。而边境三城,根本没有出城营造声势的意图。”织田信长眉头紧锁,“今川义元肯本不打算营造声势么?他哪里来的底气啊。难道真的有大军在冈崎城么?”
“不管如何,信使的断绝,至少说明了一件事。”织田信长看了眼众将。
“无论那面旗下是不是今川义元本人,无论附近有没有大军。无论这三城是受到了防御还是进攻的指令,无论这个指令是以时间还是我们军队的动向为发动契机。无论什么情况,”织田信长的脸上,这个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傻瓜的脸上,闪过一抹惧色。“都意味着,我们的一切举动,整个战事的一切进展,都和对方昨天预料的一样,根本不需要派出信使更改计划。”
织田信长再次看了一眼那赤鸟军旗,长叹一声,随后怒目圆睁,把手中的折扇奋力向着军旗的方向扔去,折扇飞行了一段距离后,不甘地落进了灌木丛中。
“撤军。回尾张。”
没有一个人质疑织田信长的决定。即使是最为好战的前田利家,此刻也闭上了嘴。那面旗帜的威压,实在是,太过强大了。
就算是疑兵,他们也,没有挑战的勇气。
“下一次有这样的机会!”织田信长狠狠地骂道,“一定取下你的项上人头!”
“织田军撤退了。”濑名氏俊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的变化。今川义元这种指挥风格,实在是让他这种稳重谨慎的人心脏受不了。
“明智选择。”今川义元哼了一声。
“要追击么?大殿!”一个年轻的马廻众骑兵跃跃欲试地问道。
“不用。不追击。”今川义元玩笑得逞似的眨了眨眼,“这是给选择正确的人的奖励。”
“我回去了。”他起身,理了理身上的武士服,“知立城着火了,濑名,你去灭个火,把雨秋那小子捞出来。”
“然后,带着你的人,尾随织田军,他们撤离后,把知立城的粮草运入鸣海城。”今川义元边说边挥了挥手,一个马廻众会意地掏出了家督令箭,递给了濑名氏俊。“然后召集鸣海城,沓挂城,大高城,知立城,安祥城和刈谷城中,所有侍大将及侍大将级别以上的将领,到冈崎城来。我要接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