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三的神智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被五花大绑,扔在了佛坛前。
石老三脑袋还隐隐疼着,连口里的牙都松动了几颗。他看到,野雪把那锭银子又放回了自己的袖口里,此刻正恶狠狠地瞪着他。禅房里那姑娘抱着孩子在怀里哄着,站在大殿深处的角落里,被烛光打出一圈轮廓,看不清晰。
“你这小贼,好不识趣!”野雪在厉声骂着,“你要偷我,我这一身上下有什么值钱的你尽管拿去,可偏偏这锭银子是别人的东西,你拿不得。你拿了这银子,还不满足,要去欺负禅房里那孤儿寡妇。他们是穷苦人家,你也下得了手吗?”
野雪嗓门大,直震得石老三耳中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
石老三自碰上这野雪和尚,赶上的净是倒霉事。想到这些,他心中便恼火起来,冲着那野雪和尚大吼了一声。
“大和尚,我石老三这辈子英明一世,没想到今日不慎栽在你手上。也是我命里该有此劫,要杀要剐你只管来吧,皱一下眉头不是好汉!”
这小贼此刻豁了出去,反倒显得像个英雄,教野雪心里暗暗吃了一惊。野雪虽憨厚,却是个正经的武人,对江湖豪杰总是有些敬意的。这石老三做的虽是偷鸡摸狗的事情,这时候却也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气概,让野雪隐隐生出几丝钦佩来。
野雪停下了叫骂,卷起袖子,露出一只铁巴掌来。
“石老三,我敬你刚才这番话,是个好汉。”
石老三一听,心中猛地一喜。他刚才不过是过个嘴瘾,没想到有了奇效,今天说不定能有个活路了。
“人在江湖混饭吃,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他顺着刚才那气势继续说下去,“你要杀便杀,脑袋掉下来碗大个疤,二十年后我石老三又是一条好汉!”
“好!”野雪喝一声彩,举起自己的铁巴掌,“石老三,你若真是这般好汉,我也不忍杀你。但你今日盗我钱财,又对那女施主意图不轨,这罪孽我也不能不罚你。我看这样吧,你挺起胸口,让我全力拍你三掌。你若能捱得住我这三巴掌,我便解了这绳子,放你离去,再不追究,如何?”
“好汉饶命!”石老三吓得声音都变了。
他看那野雪的铁巴掌,好似个金刚锤子,别说三巴掌,一巴掌捱下去都是生不如死。早知要受这个罪,反不如给野雪扔把刀,疼那一下子算了。
野雪这巴掌还没落下,就看见石老三又是痛哭又是讨饶,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既然你不敢受我三掌,那我们就不按江湖规矩办,改按王法办好了。”
石老三一听不用受野雪的巴掌了,长出一口气:“只要不打我,全凭大师处置。”
“明早天一亮,你跟我进城,我把你交给官府处置。”
野雪说完,石老三还没张嘴,大殿深处的江月容心中却突然生出一股调皮劲来。她有意想使使坏,便作出一腔娇滴滴的声音轻声唤道:“大师,这可不成。这小贼虽说盗了大师的银两,又有意欺辱于我母子,但银两大师已经拿了回去,禅房他又没能进去,就是去了官府,怕也受不了什么刑罚。何况,他这般惯犯,这一带的衙门怕是早就跑遍了,就是真关押了进去也就是住上几天,放出来了又要去偷抢拐骗。今夜幸好有大师在,若换个日子,我们孤儿寡母在这庙里,他又寻来,我们却如何应付得了。”
野雪听了微微点头,石老三听了却心凉了半截。
野雪沉思了片刻,忽然把巴掌往那佛坛上一落,喜上眉梢:“有主意了!既然官府管不了你,我来审你便是了。石老三,你听清楚了,我问你什么,你便答我什么,若有一句虚言,我便拍你一掌,明白吗?”
石老三心里叫苦,嘴上却哆嗦着答道:“大师您问,知无不言!”
“石老三,你是哪里人氏,报上来!”
石老三心说,这哪能让别人知道,于是嘴上随口应道:“我是……武昌人,武昌本地人!”
江月容听得出这是一嘴胡话,便又使坏问道:“家住武昌何处?奴家也是武昌人,兴许知道。”
石老三心说,这小娘们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呵。他虽去武昌城走过几圈,却都是被人追着跑,哪里知道武昌城里的虚实。若是信口胡诌,被那姑娘识破,野雪那铁巴掌怕是逃不过了。
石老三心里慌张,脑子却转得飞快,急忙改口说道:“我是生在武昌不错,可我父母早丧,在武昌城没有生计,自小就漂泊流浪,四海为家,记不得武昌城里老家何处。”
江月容一听这胡话,连爹妈都给咒死了,忍不住小声窃笑了起来。
野雪听完,却是一声叹息:“原来你也是个可怜人,迫不得已才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想来也不是有心作恶。”
石老三急忙点头,眼里挤出两汪泪水,嘴上作出一口哭腔:“大师说的是,你慈悲为怀,念在我身世飘零,不要为难我了吧。”
江月容那边却不依不饶:“大师,话可不能这么说。若是身世可怜,便可为所欲为,这天下王法何在?他自己可怜,却不守规矩,又去祸害别人,岂不是把别人也拖累成了可怜人。这样人若放着不管,任他作恶,再过些日子,岂不是天下人都要变成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