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药懵了。
她瞪着眼、张着嘴,眼瞧着二公主向着自己的方向栽倒,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快到超出了她的反应。
她原先只是想要瞧清阶下那个行动异常的宫人,可下一息,她身侧便多出了一具逐渐放大、且无比尊贵的肉身。
红药例来便转得不够快的的脑瓜子,登时停滞。
依照本意,宫人才是她关注的重点,联想到三公主前世诡异的死因,她甚至觉着,此宫人之存在,与三公主身故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然而,前世今生那段漫长的、令人难忘的宫中岁月,却令她的身体早便生出一种本能,那种救主、护主、侍主如天的念头,深入骨髓,无法磨灭。
而在此等心绪下,二公主的安危,占了绝对上风。
于是,红药整个人的状态,便是呆若木鸡。
“殿下小心!”
蓦地,耳畔炸起一道尖厉的声浪,红药陡然醒转,尚未及动作,腰带便被人大力一扯。
猝不及防下,红药直被扯得向后滑开数迟,险些滚落阶下,幸得伸手拉住廊柱,方才停稳。
旋即她便瞧见,一道娇小的身影,合身地扑了过来。
刹那间,一切都仿佛变得极慢,红药瞧见了红菱赤红的两眼,以及她扑上前横躺于地的那一跃,再一眨眼,二公主的身体,便重重落在了红菱的身上。
“砰”,仿似过了许久,那重物落地之声,方才撞入耳鼓。
倒地的红菱立时皱眉,发出一声响亮的闷哼。
院中有一瞬的死寂。
细雨飘飞,北风呼啸着掠过屋檐,好些人的衣鬓之上,坠着晶莹的水滴。
再一息,场中方爆发出女子的尖叫。
“殿下!殿下!”
“二殿下摔倒了!”
“快救殿下!”
惊叫声与脚步声此起彼伏,许许多多的身影飞跑而至,并不宽敞的台阶上,很快便塞满了穿各色宫衣的婢仆,红药迅速被挤去了一边。
二公主摔倒,这是多大的事,众宫人直吓得魂飞魄散,忙忙将她扶起,几名管事嬷嬷急切询问她的情形,更有掸衣的、拭汗的、擦鞋的,直将阶前围得密不透风。
至于地上的红菱,暂且无人顾及。
红药揉着腰,暗骂了一声晦气。
红菱这是豁出去了,这也就罢了,她顾红药怎么就这么倒霉,被人作了筏子。
略略平定了一下心神,红药架不下心下好奇,踮脚往人缝里里瞧。
人群中,红菱正直挺挺地躺着,面色惨白、眉心紧蹙,模样有点儿惨。
红药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这算是舍命救主了。
虽则救的并非自个儿的主子,然三公主必定欢喜。
这却是因为,三公主与二公主更亲近些,而大公主因是长姐,偶尔会摆出姐姐的款儿来,管教两个妹妹,三公主对她却是有些敬畏的,不似二公主,活泼爱笑、古怪精灵,能与三公主玩到一块儿。
红菱这是熬出头了。
心下思忖着,红药朝后退了几步,远远避开人群,佯作整理衣物,视线飞快扫过阶前那堆宫人。
瞧不见了。
闹出这般大的动静,纵使宫规再严,那群宫人也已乱了套,方才那古怪宫人所在的位置,此时是空着的。
一眼扫罢,红药便收回视线,不敢再多看,生恐被对方看出端倪。
做出躬身肃立的模样,红药开始反复思忖方才的变故。
随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有猫腻!
有大猫腻!
细细想来,方才那阵动静,分明有着一条清晰的“时间动线”。
嗯,这个词儿也是从徐那里听来的。
这条时间动线,以某个宫人诡异之举为起始点,依次为:奇异的轻响、二公主莫名摔倒、红菱舍身护主。
何其凑巧?
走得好好的二公主,毫无征兆地突然便摔倒了,且其摔倒之处,好死不死,正在红菱左近。
再仔细回思此前种种,红药终是后知后觉地记起,方才行出正殿时,红菱似是几次试图走去外侧,只红药始终快她半步,她才未得逞。
如今再看,红菱仿佛是提前知道,二公主必有一摔。
这也太像话本子写的那些设局了吧?
红药记得,有一本话本子里便曾写过类似的剧情,书中两位贵女相争,其中一人带了会武技的女仆,这女仆投石击中另一贵女,致其摔倒落水,湿身于众,坏掉了名声。
而片刻前的那一角衣袖、一声轻“嗤”,不正与话本子里写的一样么?
一念及此,红药的冷汗便“刷”地淌了下来。
哕鸾宫中,竟藏着一个会武的宫人?
哎呀,忽然有点儿慌,怎么办?
红药举袖拭了拭汗。
据说,武者感知远强于普通人,一点动静便能被其察知。
那是否表明,自己此前的一举一动,皆在对方眼中?
一瞬间,红药直是白了脸,冷汗披了满身,所幸低着头,并无人发现。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这女武者与红菱合伙设局,以“救主之功”,谋求晋升之机,且眼下看来,她们已经成功了。
阻止么?
这似乎是必须的。
可是,急切之间,红药的脑瓜子已然乱成了一锅粥,什么法子都想不出来。
再者说,以她洒扫宫人的身份,纵使想出了办法,亦很可能把自己给搭进去。
这她可不乐意。
竭力抑下狂跳的心,红药又转身向阶下扫了一眼。
此时,几名绿衣女官正执着油伞,肃立于阶下,将那群混乱的宫人给约束住了。
红药飞快瞄了瞄方才那古怪宫人的位置。
还是空的。
此时,宫人们被女官被分成了三部分,分属哕鸾、喈凤、仁寿三所宫殿。
见此情形,红药忽地心头微动。
她此前好像漏算了一点。
若是这会武的宫人就在哕鸾宫,则红菱来此,实属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