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万物似乎少了些许生机:群山萧索,花木凋零,不见鸟飞,不闻兽鸣,世间万物好像都被封在了一副画中,一副死气沉沉暗灰色的图画。
徐冲斜倚在墙上,一边嚼着烟草一边看母亲编草鞋,细长的眼眸中藏着一抹旁人难以读懂的颜色。
“今天怎么没去衙门?”徐老太太看到徐冲一身便服,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一边将扎在衣服上的草根捡下来,一边道,“你一向勤勉,难道今天身体不适,所以告假了?”
徐冲冲母亲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没事,就是有点累了,府里也没紧迫的案子,就想着歇一天。再说了,我也没有公职,用不着天天守在衙门里。”
“连续几夜听到你发梦话,怎么睡得这般不踏实了?”徐老太太站起身走到儿子身边,伸出手在他额上触了触,“没发热,那是怎么了呢?”
“母亲,你别瞎想了,”徐冲将烟草的残渣吐到地上,“我身体好着呢,就是被梦魇到了。”说到这里,他略顿了一下,目光穿过院门,落在对面那片残垣断瓦上,自语道,“这么多年了,那起案子一直未破。”
徐老太太又开始编草鞋了,长了老茧的手指灵活地在草根间穿梭,“怎么破?当年一点头绪都没有,现在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破得了?”她抬起头,眼角的皱纹堆起笑意,“我看啊,即便是你这位辣手捕快,也是破不了这案子的。”
面对母亲善意的揶揄,徐冲垂头一笑,笑容凝结在嘴角,没有一点暖意,只是徐老太太正专心编草鞋,所以并未发现。
“叽咕......叽咕......”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个声音,梦中的声音,徐冲胸口骤然一寒,抬头又一次看向对面那间已经不能称作院子的院子。
什么都没有,除了齐腰高的杂草和被风雨蹂躏得破败不堪的残砖断瓦,可是二十八年前,那里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虽无亭台楼阁,假山水榭,但万家的屋院却是整条街上最好的。二进二出的院子,高墙厚瓦,比徐冲家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万祖宏做木材生意,自家当然更是要好好打理,徐冲记得,万家的家具崭新精致,尤其是主人房内那张透雕镶瓷画床,钩花镂空的木头,各式各样的雕刻,小巧别致的桌椅,集合在床一个物件上,细致入理。
那朵刻在床头的西番莲,酷似牡丹,但却是一种西洋花卉,花纹线条流畅,以一朵花为中心向四周伸展枝叶,上下左右对称。枝叶作循环式,各面纹饰巧妙衔接,难分首尾。
万祖宏和他的夫人就死在这张雕工精美的木榻上,鲜血染红了西番莲,使它看起来像是一朵真实的正在盛放的花了。
可是说万氏夫妇死了似乎不那么贴切,确切地说,他们应该是失踪了,因为官府的人并未寻到他们的尸体,虽然整张床榻已经被鲜血浸透了,连被褥都吸饱了血,变成了接近于黑的深红色。
只有一个人知道万祖宏和他的夫人是真的死了,那个人就是徐冲。
因为在那晚,他看到了,看到了真凶,也看到了夫妇两人是如何被害的。可是这件事,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因为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这究竟是梦还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实,虽然这么些年来,它会不时闯进他的梦中,就像这些天,他已经多次在梦里与它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