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饱喝足后,倒也没忘了它们,我把桌上剩下的骨头全数带走,扔进了木桥下。
自那天后,叔叔摊子的生意越来越好了,每天我们都是满载而来,空手而归,哪怕是遇到灾年,市上其它摊子都无人问津,我们却仍能赚个盆满钵满。年长月久,眼红的人自然不少,叔叔又脾气爆,遇事不愿意服软,所以,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傍晚,他被隔壁摊子的屠户用一把杀猪刀捅了肚子,再也没有起来。
我从小没了爹娘,现在连唯一的依靠都去了,所以后来是怎么摸爬滚打着长大,你或许猜也能猜得到吧。
荣姨擦了一下湿润的眼角,从回忆中走了出来。她忽然耸动了几下鼻翼,站起身,伏在窗口冲外面一个端着托盘急匆匆走过去的小伙计喊道,“把那盘竹肠端过来。”
小伙计冷不丁听到荣姨的声音,忙止住步子,走到窗前,将手里的托盘送了过去。
荣姨将托盘上的鎏金盖子掀开,冲着里面那盘炸得焦黄的竹肠轻吸了一下鼻子,微微皱起了眉头。她已经到了不惑之年,眉心间的川字纹不用皱都很明显,现在,几块肉同时耸了起来,将那三条纹路衬托成了深深的沟壑。
“食材不对,今天的肠子选的谁家的?”荣姨盯着香气扑鼻的竹肠,钉子似的目光仿佛能将它扎透。
“今天猪肉刘的肠子不够了,所以只能买了旁边肉铺的......竹肠。”小伙计被她问得有些心虚,可是他手中这盘东西确实是竹肠没错,这一点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是竹肠,但不是小肠肠头前一尺的部份,只有这一段的口感才爽脆、弹牙,超出这部分就不能要了。”荣姨说着下手挤压了一下肠头切口处的外膜,连连摇头,嘴唇不满地撮起,“你看,根本没有弹性,肠身厚度也不够,这样的竹肠,根本入不得口,让客人吃了,岂不是砸了我无比阁的招牌?”
“可是荣姨,您尝都没尝,怎么知道食材用的不对的?难道是闻出来的?可托盘还被盖子遮得这么严实......”小伙计知她绝非故意找茬,但他实在是想不明白,面前的这个女人是怎么通过嗅觉判断食材的口感的,所以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荣姨冲他笑,“我要是说,是这肠子自己告诉我的,你信吗?”
“啊?食材也会说话?”小伙计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大得能塞的下一个鸡蛋。
荣姨笑得更开心了,露出里面亮闪闪的金牙,“去吧,把这盘菜换掉,另外,告诉采买的工人,不许再用那家铺子的肠子。”
窗户被关上了,而小伙计似乎在原地呆愣了半天,才急匆匆离去了。见他走了,荣姨才扭头看向一直静默不语地坐在她身后的子甫,慢悠悠道,“你不必讶异,要是你从小就跟肉啊菜啊打交道,连偶尔打个盹都是在钻在菜肉摊子里,你也能辨别每一种食材的味道。”
“您太过自谦了,”子甫冲她微笑,“若真的这般容易,怎么单单就无比阁成了这样一间举国闻名的酒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