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杉说完,抹了一把眼泪,他被自己这番话感动到了,虽然这感动中,夹杂着几许心酸。可是面前的江滨,却依然笑微微看着他,他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半分诚挚,即便他方才说了这么一番感天动地的话语。
“滨儿。”
“爹,我会好好画的。”江滨像哄小孩似的说了一句,他的语气是漫不经心的,漫不经心到让江杉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可是方想再说些什么,江滨却又冲他一笑,“走吧,前面就是明静斋,爹你也累了,到那里好好歇息一下,以后的事情,留到以后再想。”
***
月亮升到山顶的时候,江滨醒了过来,睁眼的那一刻,他麻利地起身,披上衣服走到门外,看都没看躺在他身边呼噜打得震天响的江杉一眼。
院子四周有水环绕,黑水如墨,就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
江滨走到栏杆旁,将整个上半身伏在围栏上,眯眼朝下望去,盯视着那个贴在水底的巨大的黑色暗影:它就像一只体型庞大的鳖,头前端瘦削,腹甲平坦光滑,上面由七块胼胝拼凑而成,尾基厚且短。可是说它是鳖,却又不完全相似,因为它的脑袋两侧伸出了两根细长的须子,和它的身体一样,静静贴在池底,一动不动。
江滨知道,方才那个惊到江杉的在水中翻腾的家伙不是它,它现在正在冬眠,别说一个江杉,就是万炮齐鸣也不能将它唤醒的。
那家伙是一条鲤鱼,比他的个头还要大的鲤鱼,他看到了它青灰色的背脊,上面的鳞片反射出月亮的寒光。可是他也知道,它不会伤害自己,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水上和水下,是两个世界,他下不去,它们也上不来。这一点,从踏进这间宅院,看到那沉浸在水面下方屋宇的倒影时,他就明白了。
江滨在倒影中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就站在一扇门后面,水波微漾,他看不清他的样貌,但却知道,他是属于下面这个世界的。因为,在真正的门背后,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江滨看着平静的水面,和水面下方的倒影,轻声问了一句,“你是谁?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像是听到了他的话,水面下方,明静斋的大门缓缓打开了,里面走出了一个人,身材精瘦,眼睛却亮得仿佛能看穿一切。
是他方才看到的那个男人,现在,男人从明静斋的倒影中走了出来,他仰着头,看向上面的江滨,紧抿的双唇和锁住的眉心让江滨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
“你是这宅子的主人?”过了许久,江滨终于支吾着问出这句话来。
“你是谁?”男人没有回答,却反问一句。
“江滨。”
“你不是。”
江滨觉得自己的脑袋被铁锤砸了一下,刚想辩白一二,男人却又接着道,“为什么要到明静斋去?”
“作画,我要作画。”这几个字不假思索地从他口中飞了出去。
“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