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猜对了,不远处的棺盖又一次缓缓打开,里面有一个花不溜秋的影子在蠕动,就像一只巨大的蚕蛹。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时此刻,祁王府明静斋墙面上的那幅画也起了变化,画中的老妪不见了,现在,那地方只剩下了一面光秃秃的墙壁,和其他三面墙没有任何分别。
影子还在棺材中蠕动着,时起时伏,穆小午猜出了那是什么,也知道里面的东西已不是那只非人非蛇的怪物了。也难怪,兜兜转转上千年,她终于褪去了那张丑陋的皮囊,终于在江滨的笔尖重生了。不,或许离重生还差了那么一点点,桑出手阻挡了那么一下子,所以她现在还是被困在画里,没有办法以“人”的形态踏进到现实世界中。
她一定恨透了他们。
穆小午拽了桑一下,“没有铜针,我现在就真的是个江湖卖艺的,一会儿它冲过来,你可要挡在前面,看在我把身体借给你这么久的份儿上,你也不能见死不救。
桑啐了一口,“怂样。”
穆小午刚挺起胸膛要反驳一二,棺材却忽然用力抖动了几下,然后,又一下子不动了。里面伸出两只手,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蔻丹,死死抠住棺材的边缘,在上面刮出几条白痕。
乙婆婆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还是年画上的装扮,头上用红绳扎着双髻,身上穿一件紫红色绣黄花的大袖衫,底下配一条苍翠的裙子,甚是喜庆。她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木钉,也没有鳞片,她是被江滨重新塑造出来的人,不曾流配崖州,也不曾被钉在一口棺材中。
她,要以最完美的姿态重生。
这完美让穆小午不寒而栗,一个已经死了这么多年的人,一个在海中漂了这么久的人,骨头早就都糟烂了,化成灰了,怎么能以血肉饱满的姿态重生呢?可是乙婆婆偏偏在这时站了起来,手中握一根拄杖,笑意盈盈地站在棺材前,满面春风地看向他们。
她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在上扬,将她衬托得好像一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
穆小午感觉到一股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寒意,身子不由又朝桑后面躲了躲,一边用眼睛斜着那个一点点朝他们走过来的身影。桑不避不让,迎着乙婆婆站着,目光却死死罩在在乙婆婆身上,从头到脚,从她身上穿的衣服到那两条又细又弯的眉毛。
她真像个人啊,江滨把她画得栩栩如生,眼神灵动,体态娇憨,一举一动都生动且自然,连一条眉毛丝儿都没有放过。
可是,她毕竟还不是真人,桑看出来了,在听到身后穆小午轻轻“哎”了一声后,它知道她也发现了破绽。
她太完美了,人总是要有些缺陷,比如脸蛋四肢不对称,比如在不该长的地方多长了颗痦子,再比如到了一定年纪,眼神便不如年轻时那般明亮。
可是她没有,她身上的这种完美不是长相上的漂亮,而是一种被美化后的不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