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霑笑道,
“这怎么还哭了。”
宫长诀抬眸,看着宫韫和宫霑的笑脸,两人站在堂上,衣上仍有一些泥泞和血迹,可是却神采奕奕,与前世在地牢里被鞭打得满身疮痍和样子截然不同。
宫霑道,
“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我和你父亲都听说了,我本来就不看好那孟家的什么劳什子嫡子,娘娘腔似的,没想到居然敢干出这种事情来。”
宫霑拍拍宫长诀的头,
“这种死娘娘腔配不上我们长诀,叔父给你找个比他好看,比他高,比他壮,武功比他高的,再不行就跟叔父到军营里,看中哪个,叔父就让他娶你,不娶也得娶。”
宫长诀破涕为笑,
“叔父这般岂不是强取豪夺,强抢民男。”
宫韫用手肘一捅宫霑,佯装怒道,
“说什么呢。”
“你这是给长诀选侍卫还是选夫婿。”
宫长诀笑。
一个婆子上前道,
“老爷,二小姐近来都病着,您看看,要不要去看看二小姐。”
宫霑道,
“这丫头怎么老是病怏怏的,往后一定要带她去猎场练练,否则马都不会骑,也太不像宫家的人了。”
宫长诀没有说话,宫元龄从小与她就是不同的性格,宫元龄柔柔弱弱,体弱多病,向来都是要人疼惜的,而她自小便跟着父亲和叔父,去过西北,赛过马,与人比赛射箭,若不是遇见往后发生的事,她也许会一直大大咧咧。
宫元龄从小就知道怎么讨好人,大人生气了,她就撒娇装病。
在大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宫长诀身上时,宫元龄就装柔弱,把众人的视线从她这儿分走。
宫长诀一向端着长姐的身份,没有与她争抢过什么。其实前世里,心里也是介意过的。
宫长诀一向不喜欢把自己的情绪外露,不知道怎么讨好人,看起来机灵,其实也是个笨拙的,每当自己的见识能力长进,收到大人表扬时,宫元龄总有办法将大人的视线转到自己身上。而宫长诀不会争,只是暗自里不甘和伤心,却又学着像大人一样关心着宫元龄。
所以心里再不开心,也不会表现出来,对于宫元龄,也是一再忍让,做好一个长姐应该做的本分。
两姐妹之间的关系,其实一直都不算好。
宫元龄常常投机取巧,喜欢偷懒,好逸恶劳,大多都是从万姨娘身上学到的。但实际上,宫元龄只是喜欢出出风头,有些小心思,本性还是好的。
至少,从来没有害过人。
如今,重来一世,那些心里曾有过的不平与难受,已经烟消云散了,她记忆中,宫元龄被狱卒侮辱的时候,她的心痛如锥心刺骨。
就算再有嫌隙,她们也是姐妹,也是一家人。
若有机会,这辈子,她想将宫元龄的性子带正一些,也算是弥补了上一世姐妹关系淡薄导致的疏离。
宫韫道,
“如今我换过衣裳,得去宫里,要是病了,只怕也得回来才能看看她了。”
宫韫话音刚落,一个穿紫色衣衫的少女便跑出来,委屈道,
“父亲偏心!只看姐姐不看我。”
宫韫和宫霑笑起来,
宫霑道,
“你这丫头,又投机取巧。”
宫韫道,
“这会子父亲是真没时间看你了,但父亲给你带了青州的夜明珠。”
宫韫将一个匣子递给宫元龄,宫元龄忙打开,一颗圆润饱满的夜明珠暴露在眼前。
宫元龄喜上眉梢,抱着宫韫的手臂撒娇道,
“父亲,女儿不是故意这么说的,谁让父亲居然不来看女儿。女儿生气才说的气话。”
宫韫也不拆穿她,笑道,
“现在父亲能走了吧?”
宫元龄如小鸡啄米般点着头,
“女儿会在家里等着父亲的。”
宫霑大笑,
“还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宫韫递给宫长诀一把剑,道,
“我和你叔父走的时候,你说想好好学学剑术,我寻得一把徐夫人剑,想来是最适合你的。”
宫长诀接过,道,
“多谢父亲。”
父亲离开时,是一年前,那时,她满心都是楚冉蘅,听闻楚冉蘅的剑术好,她才想着要练剑。
如今…如今一切都灰飞烟灭了,这剑,她不需要了。
宫韫和宫霑换过衣裳,进了宫。
大殿上,元帝虚咳几声,而后笑道,
“如今匈奴臣服,两位爱卿护国有功,朕深感欣慰。”
元帝的视线流连在宫韫和宫霑身上,
“便赐先帝亲手所书’流芳千古’之匾额,望两位爱卿永护大周,牢记宫家使命。”
牢记宫家使命六字一出,不少人面色微变。
陛下…这是在敲打宫家什么吗?
宫韫面不改色,与宫霑两人高声道,
“谢陛下隆恩。”
元帝道,
“若朕没记错,你二人都已过不惑之年了。”
宫韫道是。
元帝咳嗽几声,身旁的小太监忙呈上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粒赤金色的药丸,元帝拿过服食了。众臣只以为是治风寒的药。
元帝道,
“如今太尉手中握着虎符,要掌管的军队不计其数,如今却又早过了不惑之年,年近五十,想是掌管不过来了。朕心里,亦是心疼太尉征战沙场,落下的这许多旧伤和隐疾。”
宫韫闻言,眸色微变,却在一瞬间明白了元帝的意图。
朝堂上的人都是从官场诡谲波澜中过来的,怎会不知道元帝的意思,霎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宫韫身上。
大殿上,一瞬气息凝滞。
宫韫撩袍跪道,
“臣确实年纪大了,如今受过了许多伤,想多多歇息,也想将虎符交与其他有能力者去掌管。多谢陛下体恤,臣亦正有此意。”
元帝闻言,眸中露出了一丝精光,
“那便将虎符交与廷尉关无忘暂时保管,代为操练军队和掌管细务。”
众人面色一变,一个掌管法度的廷尉,无疑是文官,纵使这关无忘武功再高,也不是上战场打仗的武将,陛下怎能将兵符交与关无忘。更何况,如今关无忘不过是二十多岁的朝堂新贵,怎堪当此大任?
关无忘出列道,
“臣领旨。”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元帝又道,
“卫国大将军。”
宫霑道,
“臣在。”
元帝道,
“朕记得,你如今还没有娶妻?”
宫霑道,
“陛下圣明。”
元帝笑道,
“是朕和这江山耽误了你啊。”
宫霑跪道,
“臣不敢。”
元帝道,
“朕,允你告假,没有成婚生子,不许再回来。”
宫霑面色一变,手抓紧了衣袍,沉声道,
“大周江山为重,臣愿终身不娶。”
元帝皱眉,
“不必说了,朕当真是心疼朕的两位爱卿,为江山征战多年,却都没有过过自己的日子,即日起,你二人亦不必上早朝,该成亲成亲,该修养修养。”
元帝口中说着心疼,却没有半分心疼的表情。
宫霑正欲反驳,却听元帝身边的太监急道,
“退朝——”
退朝二字一出,宫韫和宫霑明白过来,此事已是板上钉钉,绝无逆转的可能。
陛下如今,是忌惮宫家了,铁了心要削去宫家的权利,架空宫家,没有给他们半分反驳的权利与机会。
宫韫与宫霑对视一眼,两人皆眸色沉重。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
宫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宫韫与宫霑回到宫家,本该开心,两人却都不带丝毫喜色。
宫长诀替宫韫夹过菜,
“父亲可是有什么心事?”
宫韫回过神来,强撑着笑意,道,
“没事,许是这些日子行军累了。”
宫长诀不疑有他,过了几日,却听梳妗说左窈青上了门。
宫长诀以为左窈青是来与她聊天解闷的,却见左窈青面上有些不安。
宫长诀推了棋,
“窈青,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
左窈青看向宫长诀,踟蹰道,
“你最近,有没有听说外面的传言?”
宫长诀道,
“什么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