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早就预料到慕征会有此一问,从容不迫的答道:“在下是禁卫军中之人,曾受过小姐恩惠,冒死前来送信,望慕老早做准备才是;今夜是在下当值,自会在宫中照应。”虽是和慕征对话,眼睛却不时向内厅张望,连掩饰也不掩饰。
慕征装做未曾觉察,面色犹豫不决,眼中却又泛起渴望,将走投无路的状态演绎得生动又逼真。隔了好半晌,才泄了一身戾气,颇有些颓唐,“那丫头可还活着吗?”
“小姐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而已。”来人快速的接过话去。
“有劳大人帮助,事成后慕征必有重谢!”慕征勉强着谢过,“请大人内厅看茶!”
那人慢不经心的还了一礼,“慕老还是早做准备才是,在下就不打扰了!”
慕征看他走时又向内厅瞧了一回,无礼且傲慢。他强压下心火,这许多年来还无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张狂,更别说还是曾受过那丫头恩惠之人。
看人走得远了,奔雷自隐蔽处走来,“将军,少主有信来!”
“嗯!”接过奔雷递来的书信转身进了内室。
楚靖与东方寅早已从内堂出来。
“有趣了,楚璃当真以为咱们几个老得糊涂了不成?既要演把戏又不肯好好花些力气,一眼就看穿了还怎么玩?”楚靖没了先前的气愤,却带着几分年轻时惯有的玩世不恭。
东方寅看向不说话的慕征,“怎么,假戏做上瘾了?”
慕征也不理会,将手上两封书信甩给他,“我等叱咤之时,他皇爷爷还只是个王而已!不忌讳正好行事,以假乱真!”
“慕老头你有主意了?”楚靖离座,“谁来的信?”说着也凑上前去瞧东方寅手上的书信。
东方寅递给了他,“也好,不用等明日,今夜就把事给办了罢!”
“我说慕征,这两封信怎么回事?”楚靖将手中的两封完全不一样内容的信笺扔在桌子上,有些发懵。
慕征捡起黑衣人送来的那封,信上字迹潦草,不论落笔还是走墨样样拙劣。信上写着:今夜三更西门相见。
“烟儿这手字还真是让我老脸也丢光了!”慕征说着完全不相干的话,“养在深闺锦绣之中,偏却博得个纨绔之名……”
东方寅无奈的摇头。
楚靖斜了他一眼,“我等世家女子,无需以姿色学识悦人,自也无人敢轻慢。”忽然想到被自已宠得无法无天的楚菱,唇边一点喜色,“我那菱丫头怕是连根针也拿不稳,可王府里所有女子哪一个又及得上她呢?”
慕征也不理他,将另一封信拿在手中,久久不语。
“反之,寒少爷这手好字怕是东楚所有世家公子无有人能及!”东方寅就着慕征的手,眼热的往纸上落眸,但只见龙飞凤舞,姿态蹁跹,半点不落文人俗套。“却不象寒儿沉稳的性子,多了些洒脱,也多了些不羁。”多有他年轻时的性情,自诩文韬武略无人能及之狂傲。
楚靖不以为然,“我看也比不过画圣之书,到底年轻些。”
慕征心里清楚,这笺上的字是他那纨绔之名遍及东楚的丫头所写;若论书画,世人自是会第一个想到问痕,却不知烟儿那一手字青出于蓝。
“寒儿之前就说过,钟山东麓别院中有重兵之围,想救人并不简单。此南去一峰之外便是碎空寺,公子珏的师门所在。”慕征看向东方寅,“我等救了人只能往那处去,然后再想办法出走。”
楚靖忧虑,“都是些老妇弱女之辈,又多娇养,实不容易。”
“若依寒儿所嘱,他和珏儿未还帝京一日,那院子就是安全的,我等也别奔忙,趁着这段时日想个万全之策才是。”东方寅想到今夜皇宫西门之约,“却是眼下这件事,想来是楚璃想擒了我等。哼,他还当真以为自已无所不能了,太也不把我们放在眼中;如若不是边关危极,哪会轮得到他轻狂。”
“为了长久大计,也只能任他嚣张些时候。如今鹿北虽平定,却无人敢擅自去守,若南诏凯旋他定会有所动作。我辈垂垂老矣他皆不放在心上,秦衍那种性子又且有先皇遗命,哪是个他能约束的?”楚靖语重心长。
东方寅也叹一回,“先皇也是个疑心重的,偏将七公主许了秦衍,以为算无遗漏。谁知这一步棋偏生又错了,秦衍自幼与玉府小姐青梅竹马,七公主不过担了虚名,害人害已。”
“皇家只重帝位,哪里又懂儿女情长。我慕家当年与圣上有不与皇族通婚之约,也不过才三代头上,楚璃从天借的胆子不成,竟敢行强娶之事!”慕征脸上怒色极重,“有这样的帝王治世,东楚何谈百年基业?我等世家后人何值为这等帝王封疆拓土?”
“虽则我辈老矣,可这三代基业皆在我们眼中经过。珏儿仁慈,寒儿稳重,秦衍是难得的军事人才,缺一不可,或许是上天垂怜我东楚,这才降下了的治世之人!”东方寅仰面看着房顶,脸上忽然有些遗憾之色。
楚靖与慕征皆知他心中所想之事。
“她虽任性,总归并不辱没。”楚靖轻声劝慰。
慕征铁血性情,并不是易感念之人。“今夜,我们几个老东西就倚老卖老的去宫中闹上一闹罢!”
“正合吾意!”楚靖以指尖优雅的轻弹锦袍上的皱痕。“请新皇下旨救我等被掠的家人,这不算强人所难罢?”
东方寅笑了。
入更后,以楚靖为首的三人,携三府人马浩浩荡荡直奔宫门而来。
“代传本王的话,本王今日有要紧的事面见璃王。”楚靖端坐马上,一脸的玩世不恭。
禁卫营的人不敢回拒,只得小跑着往内宫送信。
璃王与国丈元文合谋要擒下慕征,以私闯禁宫为名。此时的西门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屡次求见而不得的慕征自投罗网。
大监急急的跑进来,“皇上,靖王来了!”
“哦?他怎地这时候忽然来了?说了什么?”璃王离坐,焦急问道。
太监忙回道:“只说有要紧事面见圣上,并未说是何要紧的事!”
楚璃知靖王与慕征关系非比寻常,这时候来定是为了慕轻烟之事。向着元文与安玉卿投去一撇,“爱卿怎么看?”
“皇上回绝了便是,等此处事了任他说破大天也无用。”元文傲慢的当真以国丈自居。他出此下策鼓动璃王要擒拿慕征,无非是不想横生枝节。璃王虽然答应了册封他的长女为后,必定还未大典。如今慕家小姐因刺杀皇上未果,自寻了短见。璃王不但未见怪,还是将宫中最奢贵的昭阳殿指给了她。
他心中虽愤愤不平,却也不敢真的去质问楚璃。
安玉卿又怎会看不穿元文的心思,他不屑的轻睨了一眼,并不作声。
半晌,“去回了靖王爷爷,就说我入了内宫,不便相见。”璃王向着大监使了眼色。
太监出,而后守卫出。
一切皆在楚靖几人的算计之中,他们只顾在宫门外闹,也不去管璃王的拒绝。
“皇上,靖王爷如此一来定会惊动了西门的慕征,到时候不好收场。”元文仰仗着从前就跟着楚璃,话语间对慕征等人并不放在心上。
“国丈大人怎么不说靖王爷是同着慕征谋划好了一起来的呢?”安玉卿嘲讽的掀一掀唇,“皇上,世族虽大不过皇权,却也不容这般轻谩,恐被世人诟病,望皇上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