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寄北一个人躺在床上,右腿的伤残导致他每晚只能往左侧卧。心脏被压迫着,胀痛又压抑。身侧无人,也没有多余的枕头,周寄北将手伸出去,床单一片冰凉,无一皱褶。他忽然想起什么,拧开了床头灯。黄灯隐隐约约投射,他翻下床,撑着拐棍走到衣柜前,然后抬手打开。
衣柜里的衣服不多,大多数竟还是新的。周寄北俯身翻了翻,并无异样。而就在他打算关上衣柜的刹那,某衣角从抽屉里遗漏而出。周寄北瞧着眼熟,伸手将抽屉拉开。
抽屉里层一隔为二,左半边全是折叠整齐的衣服,右半边则是外裤。周寄北拿起一件抖开——白T恤洗得有些发白了,领口松垮,袖口都起了球。
“.....”周寄北有些茫然,他将衣服放到床上,又去翻第二件......不一会,床上便堆了六七件衣服,每一件都很旧,有些甚至都变了形,皱得一团团。周寄北抓紧那些衣服,他的手像没了力气,手腕活动困难,连衣服都抓不牢。
这些衣服全是他的。有些是十七岁时候的,有些是十八岁时的。有睡衣,有衬衫,还有外套。周寄北腾得一下跌坐在床沿边,他双眼放空,眼底干涩,好像眨眨眼睛都会痛。他抓起一件外套往身上套,手臂穿过袖子,明显短了好半截。镜子照出周寄北的模样,过小的衣服穿在身上显得滑稽,周寄北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竟然笑了出来。
袖口太短了,手腕一览无遗,意味着曾经自残留下的刀疤也一览无遗。一旁的灯光昏暗,投射到镜中,将他的疤痕放大。周寄北将手抬起来,发现有些疤痕已经变深了,它们粗粝,从他的静脉一路霸占。周寄北忍不住去摸它们,嘴角挑衅地勾起,他忽然低头添了一口,牙齿磕过表层,又留下点点痕迹。
其实四年以来,他没有丝毫长进。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病态与残忍流在他血液里不停循环。只不过他懂得了隐藏,在面对乔琰之,面对无关紧要的人时,他表现得体,像个正常人。而季琼宇就像鱼线,一拉一扯间就能将他炸成废墟。
而季琼宇又好到哪里去了。不过碎片碰瓦砾,血肉碰残骸罢了。
季琼宇就靠在周寄北的屋外,他坐在地上,头往后仰。四周很黑,伸手不见五指般地黑。季琼宇像个傻子一样,他连肩膀都酸疼了也不愿意站起来。屋内的动静叫他心惊,他克制不住要冲进去,手都摸到手柄了,还是咬牙松开手。时间一分一秒地走,随着屋内渐渐静默。
季琼宇都热出了汗,明明下了夜雨温度偏低,可是他的后背却发了汗。季琼宇使了些劲儿才站起来,他心跳超速,手指游离片刻,黏上又轻按下。
门开了,迎面而来一阵风掠过季琼宇。床头灯被关了,周寄北背过身,似乎已经睡着。季琼宇紧张地抿了抿嘴,他屏息,放轻了脚步一点一点轻轻地接近。季琼宇不敢坐床,他就蹲在床边,凑得周寄北近些。房间内的光线着实昏暗,也照不清楚周寄北的脸,可季琼宇却渐渐湿了眼眶。
他的睡姿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习惯往左侧卧,左手会压在脑袋下,脸埋得很深。季琼宇一眼都不舍得挪开,他太久没好好看他,他太想念,太贪恋。季琼宇从前觉得自己是个有些狂妄的人,他不喜表达,很多话他都觉着矫情。从前和姚轶在一起的时候,情情爱爱的他也不挂在嘴上。
季琼宇蹲久了腿都麻了,眼角也疼得厉害,眼皮像是金鱼眼,肿得充了血。他也不敢碰触,更不敢放肆,就那么痴痴地看,看到都快睁不开眼。
.卧室内
周寄北醒得早,等他洗漱完后走到客厅时,季琼宇已经做好了早饭。餐桌上摆着皮蛋瘦肉粥,周寄北一摸碗,发现温度都正好。此时,季琼宇端着一碗面向他走来。
“贝贝,你要喝粥还是吃面?”季琼宇问得轻柔,周寄北瞥了眼他的碗,忽而一笑说:“我喝粥吧。”季琼宇诶了声,又把手边刚煎完的蛋饼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