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高台上的女子边弹边唱,歌声婉转动听,确是难得一闻。一曲终了,四下暴出一片激烈的掌声,刘宸这才意识到又到自己出鬼主意的时候了。
他装出一副醉眼惺忪的样子,卷着舌头道:“朱兄,小弟要点个西羌舞曲助兴。”
那人酒量也是了得,此前不知喝了多少,现下与刘宸对饮十余盅却还未醉,不过也已差不多了。他闻言拍着自己的胸脯道:“你点就是了,算在你朱大哥头上。”
刘宸道声多谢,将之前那位姑娘招呼过来。
那人二话不说,抛过去一锭银子,笑道:“快快点上。”眼睛却盯着妘绮柔猛看。
刘宸瞧了这种人心中无比厌恶,恨不得将对方一脚踢翻,关到猪笼里去。但想归想,却不能那么做,他当下忍住性子,强装出一副笑容,温言道:“朱兄,这里的西羌舞曲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小弟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人心不在焉地道:“也是最近几个月才有的。”
刘宸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心中却是一凛,登时有了计较。
一阵轻快跳跃的鼓声突然响起,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款款而出,着异域服饰。刘宸探头望去,但见此女子深眼高鼻,丰胸长腿,果真艳丽无比。一层薄纱之下,妙曼身姿被亵衣紧裹,正随着富有节奏的音乐轻轻抖动,十分撩人。
四下掌声雷动,喝彩声一片。刘宸猛觉脚下一痛,原来被妘绮柔踩了一脚。他尴尬一笑,低声道:“真是粗俗不堪,一点都不好看。”妘绮柔冷哼一声,转过脸去。
那人当真好色如命,此刻正爬在护栏边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下面的女子。刘宸把头凑向妘绮柔,低声道:“你瞧这跳舞的女子,会不会是西羌罗刹教的人?”
“不好说。不过瞧她舞步如风,轻柔稳健,像是会武功的。”“我看着也像,不如拿这个猪头试她一试。”他一言甫毕,抓起那人的后领便往下扔去。
刘宸这一扔却是使了精妙手法,看似去势奇快,但快到楼下时却缓缓落下,断然不会要了那人的性命。不过其他人是看不出来的,彩云馆的人肯定不会让人摔死在这里,否则日后就不好做生意了,若那女子会武功,出于正常反应,便会出手相救。
跳舞的女子见有人突然大喊着从楼上扑了下来,登时脸色一变。刘宸见她双手似乎轻拂了几下,便即与那人一起摔倒在地。
“哎呀,真是酒能壮胆啊,这都敢跳?见到美女也不用这样啊!”刘宸惊叫道。
大家将信将疑间,暗格内已奔出几名大汉,将那人拎起,架了下去。
各种细碎的交谈声四下蔓延开来,人群中走出一位体态丰腴的中年妇人,旁人见她过来,都纷纷让道。刘宸瞧此人面色红润,肌肤细嫩,举止典雅而端庄,虽已到中年,却也风姿不减,年轻时定然是一位能迷死男人的大美女。
她朝众人道:“敢来彩云馆撒野,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押下去细细盘问,若是故意捣乱的,便送到官寺的大牢里去。”
四下静了下来,各人都不敢出声了。这妇人果真极不简单,她遇事不慌,调度得当,举步投足极有自信,言语间自有一股夺人先声的气势。
但听那妇人又道:“各位,今日之事真是对不住了,请多包涵。酒菜的价钱减半,大家可到账房去领钱,出门右转便是。欢迎下次再来照顾生意。”
众人听说可以退一半的钱,都推推嚷嚷的散去了。刘宸低声道:“跳舞的那女子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我断定她会武功,且还不低。这妇人也不简单,咱们眼下不要惊动对方,赶紧离开这里。”他二人随着人群下了楼,不慌不忙地往外面走去。
刚走出门外,他见旁边的灯柱上刻有一个熟悉的符号,走近一瞧,脸色骤变。妘绮柔见他面色有异,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刘宸一言不发,拉着她往前走了一阵,眼睛只管往附近的建筑上观望。
他忽然在一道石栏前停了下来,手指轻抚其表,心情十分沉重。妘绮柔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是一个剑状的图案套着三个圈圈,旁边还附有几个奇怪的图文。
“与刚才灯柱上的图案一样,是我们混元宗的三环令剑。”他胸口正剧烈起伏。
“是你们的暗记吗?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啊,瞧你脸色这么难看?”
“这三环令剑,混元宗已有数十年未曾用过了。一般遇有急事,需要召集同门,只需一环令剑。若是两环,便非常紧急,平时很少用到。此刻出现的是三环,那必定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我担心宗内必有大事发生了。”
妘绮柔愕然道:“那怎么办?”刘宸道:“去其他地方瞧瞧。”他又在几条繁华的街道口转了转,果然也发现了同样的符号。他神色凝重地道:“之前一直没有注意,此刻才发现暗记。是昨日刻上去的,师门的人约我三日后在小长安相见。”
“那这里的事怎么办?”
“无妨,明日的行动不变。事成之后我便火速赶去小长安。”
她皱眉道:“宸哥哥,我突然好害怕。你会不会去了就不回来了呢?”
“怎么会呢,我怎么舍得下你?便是千山万水,我也会回来找你。”
她喜道:“你可要说话算数的啊。那你还是跟我一起回明月宫,对罢?”
刘宸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是答应过跟你一起回去,不过现在事情突然……要看看师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若是情非得已,我可能要先回师门一趟了。”
她突然心中一酸,一行清泪落了下来,哽咽道:“刚才还说一定会回来的,这会就变卦了。你说过的话,是不是都这样飘忽不定的啊?你整天谎话连篇的戏弄别人,是不是对我也这样?你真是个混蛋!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刘宸见她伤心落泪,心中也是着慌,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他心中似乎在滴血:“柔儿,我……是本宗的嫡传弟子,现在师门有事,我怎能坐视不理?请你理解我,一但把事情处理完,我一定回来找你。”
她气道:“你整天将‘师门’二字挂在嘴边,我永远都排在最后是罢?我是明白了,你闲来无事才会理我,一有事情便会将我搁在一边,就算到了明月宫,你认为外面有事的时候还是会走的……既然如此,咱们便到此为止罢……”
刘宸哀求道:“柔儿,我知道你心中很乱,我也是啊,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咱们都是措手不及。这样罢,这事先搁往一边,等咱们心平气和了再商量,好不好?”
她呼出一口气,道:“不用这么麻烦了,我现在很平静。明天事成之后,我们的人会赶往荥阳,我便在那里的渡口等你一天。我会让他们先走,他们带着青儿,行动不快,我晚一天赶得上他们。我会一直等你到子时,你自己看着办罢。”
刘宸知道她的脾气,此刻多说也是无益,唯有沉声道:“一言为定。我若不死,定会前去。”她幽幽道:“时间也不早了,你该去与结义峰的人碰面了,好好商量一下明天的行动罢。”言罢独自一人往前走去。
刘宸一阵难过,张口想要喊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瞧着她孤寂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人群中,他一时心如刀割,脑中天旋地转。他扶着一旁的灯柱,迷眼望去,这繁花似锦的街道似乎都空荡荡的,再无一丝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