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又想起了妘绮柔,一时情难自禁,竟落下了两道泪水。
那女子瞧得一呆,长剑落地,她上前一步替他解开穴道:“怕了你了,你自由了,这下你总该相信我没有恶意了罢?”
刘宸难以置信,不过他还是尝试着下了卧榻,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回头一瞧,见对方确实没有出手阻拦的意思,不过却在那里生着闷气。
他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刚想与她道歉一声,对方突然嗔道:“不就是心上人走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必如此摧残自己……”
刘宸失声道:“你见过她?不……这没有可能的……”
她回头道:“你终于肯开口说话了?我是没有见过她,但是你昨夜在渡口时的那副落魄样子我全看到了。”
刘宸心叫惭愧,昨夜心系柔儿,心乱如麻,竟没有发现一直有人跟踪自己。若是对方稍有敌意,自己一百条命都没有了。
他尴尬一笑:“你怎么可能追上我?”她道:“因为马上有我的香囊,问着气味一路追下去不就是了?傻瓜。”
刘宸恍然大悟:“你真的只是好奇才追到这里?你本来要到哪里去?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赶路,就不害怕么?”
她忽地一笑:“你是在关心我?”刘宸为之语塞。
不过也奇怪,与她聊了几句,抑郁的心情倒是缓解了不少。他见对方确实没有敌意,便缓缓转身,回到了卧榻旁。
她见刘宸肯回来和自己说话,无不喜形于色,饶有兴致地道:“我本来呢是要赶去北方找一位好姐妹,将一件事情问个清楚。”
他笑道:“就为这么点小事,有必要连夜赶路吗?写封信不就得了。”
她一本正经地道:“这可不行,若不立刻问个清楚明白,我吃不香睡不好,心中的一口恶气难以平息。那个混蛋,实在太气人了!”
刘宸笑道:“究竟什么事呢?连我都有些好奇了。”
她见刘宸开始关心自己的事情,心下甚喜,道:“就在前不久,有个杀千刀的地痞无赖,说话简直就跟放……哼……”
刘宸谑道:“人家放个屁,又关你什么事了?”
她白了刘宸一眼,道:“大概是怎样的,前不久我罗姐姐路过江南,顺道来看望我。碰巧得很,当时我不在家中,她便向翠桃打听,问我是否与一个人私定终身了。”
刘宸道:“翠桃是谁?”她道:“是我的一个婢女。翠桃当然说没有了,罗姐姐一怒之下便走了,说我们不把她当姐妹看待,有事情都瞒着她不说实话。”
刘宸心中好笑,就这么点鸡毛蒜皮的事情,至于这么大动干戈么?
他道:“这种小事,以后再向她解释清楚不就行了?”
“这可不行。罗姐姐和翠桃说,她这次来江南时遇到一位年轻公子,呸!简直就是个地痞无赖,竟当着很多人的面,说我和他私定终身了。真是气死人了,若不将这个信口胡说的混蛋千刀万剐,让我一个姑娘家以后如何见人?”
刘宸脱口道:“原来如此,这却是大大的不该了,怪不得你生这么大的气。”话一出口,突然觉得有些不妥,却又不知道原因何在。
“就是嘛,我非要问个清楚明白不可,若是罗姐姐所言非虚,我定要找到那个混蛋,将他吊在门前的树上,每天早晨起来都用鞭子抽一顿。”
刘宸心中一惊,想起一事,忙问道:“你罗姐姐的闺名怎么称呼?”
她笑道:“你这人脸皮真厚,素不相识的,便去打听人家姑娘的闺名。”刘宸被人误解,心中苦笑,却又欲辩不能。
她忽然俏脸一红,把头低了下去,轻声道:“她的姓名可难听了,你还是别问了。不如……把我的姓名说给你听?咱两互换一下,谁也不吃亏。”
刘宸忙道:“别……”
“我叫祁妙菱,你呢?”
这“祁妙菱”三字,当真便如晴空里的一个霹雳,将他震得呆在原地。
他虽然早有一些预感,却还心存一丝侥幸,此刻事实摆在眼前,他便再也无法自在地与人家相处了,登时像一个犯错的孩子,正心中惴惴,想要找个借口离开。
“快点,别这么小气嘛……”
刘宸一阵为难,低头思索间,却发现自己的外衣不在身上,忙岔开话题道:“诶?我的外衣哩,怎么不见了?还有我的……”
“是不是这些啊?”她摸出一袋散碎的金银在手中晃了晃。
“怎么会在你手上?有没有看到一根玉簪?”
她将手伸进袋中,取出了两截绿色的东西在他眼前晃了晃:“一根玉簪没有,两个半根就有。真弄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我家里多了去了。”
刘宸想要夺过玉簪,对方却早已将手挪开,一连抢了好几下,却哪里拿的到?
他急道:“快还给我,它对我很重要。”
她指指玉簪:“谁对你很重要?是它,还是它的主人?”
他气道:“不用你管,快还给我。”
不知怎的,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当下大嚷道:“我才懒得管你。算我瞎了眼了,为你折腾了一宿,却换来你这么一顿训斥。”
说着把断簪放到刘宸手中,又把钱袋甩到他脸上,嗔道:“不就是人家用过的一根破簪子嘛,我才不稀罕,还给你……”小嘴一撅,转过身去,两眼瞪着窗外生气。
刘宸自知刚才一时心急,言语有些粗鲁,此刻心中愧疚,走过去好言安慰道:“刚才算我不对,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她见刘宸软语相求,心中的气一下子便消了许多,瞪了他一眼道:“你可知道,我大半夜的把你从泥水中提出来,赶了几里路,才找到这家客栈?”
刘宸忽地上前一步,对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她吓了一跳,以为刘宸脑子出问题了。
他忽然一揖到地,煞有介事地道:“这位女侠真是神力惊人,大雨天的竟然能提着个壮如狗熊的大汉走几里泥路。英雄在上,请受在下一拜。”
他浪迹江湖多年,插科打诨的本事学了不少,装愣卖傻极为拿手,这突如其来的诙谐言行,登时把她逗得捧腹大笑。
她忽然一拍脑袋,道:“刚才说到哪了?”
刘宸道:“正说到我的衣裳去了哪里。”
“哦,是这样啊……我见它又脏又臭的,便帮你洗了,正在院子里晾着哩,这会应该快干了。不对,好像还有件什么事情……”
刘宸忙道:“刚才不就正说这事嘛,还能有啥?真是奇了怪了,你这娇滴滴的大小姐竟然会洗衣裳?说了谁信?”
她瞪了刘宸一眼:“哼,真是个不知好歹的混蛋,你以为我想洗啊?我是瞧你可怜,怕你醒来后没有干净的衣裳可穿,这可是本姑娘人生第一次洗衣裳。”
刘宸心中一阵感激,抱拳道:“姑娘大德,在下永不敢忘。”忽又想起一事,摸了摸身上,惊道:“哎呀,你该不会帮我……”
她白了对方一眼,羞涩地道:“放心罢,是店里的伙计帮你把身体抹干净的。”不知怎的,脸上一阵灼热,心跳突然加速起来。
刘宸尴尬一笑,问道:“对了,现在什么时辰,我睡了很久吗?”
她道:“此刻已过辰时了,突然觉得好饿,早饭还没吃哩。”
刘宸叹了口气,心中道:“漫长的一夜竟这样过去了,我与柔儿从此便是路人。”想到这里,他心中苦闷,脸上又蒙了一层阴霾。
她见刘宸黯然神伤,知道他又想起了往事,带起了忧思,便想分散他的思绪,遂拉着他胳膊道:“陪我出去吃些东西好不好?”
此时此刻,刘宸心中只装着两件事情,一是柔儿的离去,二是师父的安危,哪有心思去吃东西?他推辞道:“我没胃口……”
她却不依,哀求道:“就当报答一下昨夜的救命之恩好不好?”
刘宸实在不忍拒绝,刚要应允,却听她忽地惊叫一声:“对了,我刚才正问你姓名来着。你看啊,这人海茫茫的,相逢便是缘分,相知便是朋友,咱们出去边吃边聊,这屋子里快要闷死了。瞧你武功也算不弱,什么人竟能伤你?等吃饱了找他比划比划。”
她说话便像珠落玉盘似的,听得刘宸一阵头大。
他立刻捂着胸口,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哎哟,突然好难过,我走不动了。你去买些点心回来,咱们在这里一起吃罢。”
她有些惊慌,扶住他道:“怎么样,很严重吗?”
刘宸挪到榻上,慢慢躺了下去,眼珠一转,道:“休息了一下感觉舒服多了,这里好像没那么痛了,要不我跟你一起出去罢。”
她闻言大喜,忙去扶他。他刚一站起,又哎哟一声跌回榻上:“看来是走不动了,还是劳烦姑娘将东西买回来罢。”
这回更真切,他头上都冒出了冷汗。她仔细观察了一番,叹道:“算了,你就在这里等我罢,可不能乱走啊。”
刘宸道:“这哪能啊,你瞧我这个样子,能去哪里呢?被你一说,我也饿了,你快去快回,可别让我久等。”
她浅笑一声,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个人哩,真是说风就是雨。”
刘宸见她出去,终于放下心来。他刚才为了骗她,故意将少许真气逼入岔道,使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这是他以前练功岔气时,无意中发现的,不料今日派上了用场。
他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抓起一旁的长剑,在墙壁上刻了几行字。
他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姑娘,对不住了,请恕在下不辞而别。我已经给你带来了太多的麻烦,实在无颜以对。咱们就此别过,希望永无相见之日。”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他便从窗外掠了出去,到了院中。角落里的竹杆上果然挂着件破旧不堪的长袍,正是自己的那一件。
他取下长袍,迅速穿好,一溜烟地出了客栈。
刚走出不远,心中五味杂陈,似乎有些不舍,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有些心酸的他,闭目叹息了一声,忽然猛一咬牙,往前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