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榭三面环水,光线充足,内部陈设简而不陋,只设一几一榻,几个蒲团,尤为洁净清爽。
案几上菜品不多,但是每一道看上去都极为精致,香气四溢,最令云若食指大动的,莫过于萧月事先说起的那道竹叶鸡。
只一会儿工夫,半只鸡便下了肚。
萧月果然没骗她,这竹叶鸡当真好吃得紧,云若暗搓搓考虑离开这里时是不是将这厨子也一并带走。
“你不吃点么?”终于意识到对面的人尚未动筷,云若有些不舍地将手中剩下的半只鸡递给他,“喏。”
面对突如其来的“殷勤”,萧月轻轻一笑,放下杯盏,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半只鸡,就着上面的咬痕……舔了一口。
云若瞪大眼睛:这算什么意思?
萧月瞅了她一眼:“好香。”又摇摇头,“可惜只剩半只了。”
云若劈手夺过,狠咬一口,含糊不清道:“让厨房再做几只好了,这个我先吃,你再等等。”
“厨子脾气怪得很,不是你想让他做他便做的。”萧月笑道。
云若顿了一下,手里这个更不能让出去了!
萧月微微一笑,拿起帛巾,斜过身来,正要将云若下巴上的油渍揩净,手上一空,云若已拿走帛巾自己擦了。
萧月眼神稍黯了黯,又推了茶盏至她面前:“尝尝看,解油腻。”
云若正有些口渴,捧起茶盏大啜一口:“还行,比珍珠露差一点,这是甚么?”
“落珍碧雪。”
“也有个‘珍’字,唔,难不成是仿冒珍珠露的?”
“怎会?”萧月轻笑出声,“珍珠露出自南疆,性温和甘平,养颜健脾,碧雪落珍却只天云山北麓才有,凉血祛燥,可解蛇毒,两者产地相隔十万八千里,功效也大相径庭,怎会平白去仿冒?”
云若这回没有驳嘴,顾自啃着鸡骨头。
“再喝一点吧。”萧月替她将茶盏沏满,云若一声不响地喝了。
萧月笑一下,也慢慢用起膳来。
两人将将吃饱,外面便传来一阵喧哗。阿青在门外道:“世子,王先生闯上来了。”
王先生?
王植?
这人曾跟着萧月入住过云府,云若尚有印象,不过印象不深。后来她跟萧月在大理寺出事,那人便离开了云府,不知所踪。
萧月抚了下额角,对云若道:“此人颇为无赖,常常不按常理行事,不过智计百出,学问也极好,还烧得一手好菜。听说我要来这里,便提早寻了过来,此时大概寻我有事?”
“这些……不会都是他做的吧?”云若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
“唔,鸡是他做的。”萧月点头。
话刚说完,房门哗地被移开,一身灰袍,形体圆胖的中年郎君大步跨入房中,见二人俱看向自己,哈哈一笑,叉手一礼,唤一声“世子”、“女君”,也不等他们开口,便一屁股坐下。
扫了眼案几,拍着大腿叫道:“晚矣晚矣……”一副心痛模样。
萧月问道:“先生何意?”
王植瞅瞅明明好奇,却一脸无谓的小娘子,捂住心口道:“为了这一桌吃食,某忙活了整整一天一夜,连口饭也没来得及吃,到如今仍旧腹中空空。瞧瞧,餐盘皆净,吾不得食,呜呼,真真令人心碎……”
“许领侍来问王先生,昨日帮您杀的那十来只雪鸡,最后都被您下了酒,剩下的鸡血能不能拿来给弟兄们涮个热锅子吃?”阿青在外头沉声道。
云若笑道:“怪不得,我观先生面无血色,形体消瘦,敢情是只吃鸡肉的缘故。”
谁在说腹中空空来着?十来只雪鸡啊,竟然只给她留了一只。此人果如萧月所说,奸猾得紧呢!这样的厨子,手艺再好,也不适合带在身边。算了,还是留给萧月自己用吧。
“呵呵……”王植摸着鼻子笑得尴尬,暗骂许重和阿青分明是来拆台的,今后休想从他手里摸到一粒吃食。
“小娘子休听他们胡说,某只吃了八……九只,还剩下几只放在蒸屉里热着,您要吃的话,马上端来?”
云若正要说好,萧月已笑道:“那倒不用,吃多了积食,留到晚上再用吧。”
云若瘪瘪嘴。
走出竹榭的时候,许重已经收拾好行囊,过来请王植上马车。
王植正记着仇呐,嘿嘿冷笑两声,扇儿摇着,小眼眯着,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双足却似定住了一般不肯挪半丝地儿。
许重自然是个倔脾气,请不动便不再多催,绷了个脸儿直直立在一旁,两人便这般耗着。
半个时辰过后,眼见要误了出城,许重朝走过来的阿青打了个眼色,二人一左一右拎起王植的胳膊,直接飞出了园子。
王植还没反应过来,人已被塞入马车。
“哎哎,某还未跟世子道别,你们怎么……”
“世子不拘虚礼,只注重办事成效,先生安心上路吧。”许重也跳上马车。
王植将头伸出半个:“某家还有东西忘记拿了,你们先停下,让我回去……”
读书人就是麻烦!
许重抽了下马臀,马车立刻行驶起来,王植话还没说完,一个倒仰,躺回车厢,老骨头差点散架,不禁大骂:“你这竖子,竟然借机公报私仇……”
想起上回带他去天云山,一路上折腾不断,还被讹去好几锭金子,许重此时见王植狼狈样,顿觉畅快:“先生积蓄颇丰,缺什么路上置办便是。此去天云山路途遥远,可要保存体力,莫到了那边,遇到牛鬼蛇神上门寻衅,被吃拆入腹不说,还误了世子大事。”
“哟呵,嘴利索了啊,在某身边待久了,都学去了啊……”王植坐稳了后,拿扇骨敲着车壁。
“嘿,您老过奖!”
……
……
夜幕如盖,秋瑟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