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整完妆容以后,又拿来一只八宝璎珞项圈,问云若要不要将颈间饰物换了。云若摇摇头,她又取来一个嵌宝九丝手钏,云若戴上,正好遮住腕上的伤疤。
宫车辘辘,经过一处甬道之时,正好与一队宫娥交错而过,其中一个愣怔一下,脚步不由停顿,后头几个不提防撞上来,惹来一通埋怨。
领头的女官不满回头,叱道:“做什么如此没规矩,都站稳了,洒了婕妤娘娘的东西有你们好瞧的!”
先头那个宫娥讨好地凑近女官,笑道:“方才奴婢只瞧了个影儿,好似坐在车里的不是宫中的贵人,不知是哪家女眷有如此大的脸面,姑姑见多识广,可知缘由?”
女官睥睨着她的头顶,哼了一声,冷冷道:“柳絮,做好你的分内事儿,打听这么多做什么?若是让婕妤娘娘知道你不安分,仔细打发到暴室去吃苦头。”
叫柳絮的宫娥面色一僵,默默从头顶拔下一根簪子,塞入女官手中:“娘娘大量,岂会与我这等微末之人计较,姑姑夙夜操劳服侍娘娘,更要好好补补身子才是。”
女官掂掂手中之物的分量,面色转霁:“还算有眼色。先前有德沛宫的黄门出宫到镇国大将军府传谕,林公公也吩咐下面人不得冲撞。那个车里坐着的大抵是镇国大将军府的女君,奉召前往德沛宫见太皇太后娘娘的。对了,你打听这做什么?”
说完目光狐疑地在对方身上逡巡。
柳絮宫娥立刻谄笑道:“奴婢不是觉得好奇吗?都说太皇太后喜静,连两位长公主也不得见上一面,怎会突然召见一个臣女?”
女官不耐烦,叱道:“贵人的心思,我等怎会知道?你如今在娘娘跟前做事,先把自个儿的主子伺候好再说,至于太皇太后娘娘,也是你这等卑贱之人可以妄议的吗,若是传将出去,岂不连累我等?成日里想东想西,游手好闲,简直枉费了娘娘替你改名的一番苦心!”
柳絮,也就是任微,含辱受屈地朝女官屈膝一福,低头站好队,一行人又有条不紊地朝罗婕妤的绮香殿行去。
走出两步,任微还是忍不住朝已然远去的宫车望了一眼,又默默回头,边走边冷笑:罗绮自打进宫以来,至今未能得太皇太后召见,没想到云若一个臣女却得此荣幸,恐怕此时这位罗娘娘正在寝宫内为难小宫婢发泄吧。如此也好,二人都与她有仇,要是能斗起来,说不定自己还能捡个渔翁之利呢!
这头云若下了车,又跟着宫人走了一段路,总算到了德沛宫。
一个形容干瘦的老太监迎上来,领路的小黄门都喊他“林公公”,云若便知道他就是大内总管太监林奴儿。
林奴儿对她倒是客气,自见到她起,满脸的褶子一直不曾舒张过。云若跟着他进去,也不待通报,径直被领到太皇太后跟前,想是之前吩咐过的。
殿内并非只有太皇太后一人,云若叩首请安的时候,座前还有皇帝萧陌。
“好孩子,快到哀家这里来。”太皇太后朝云若唤道。
云若起身,慢慢走至太皇天后身旁,跪坐下去。
“陛下瞧瞧,将门出来的女儿,可不比那些弱质娇柳,便是君威在侧,那也是不惧场的。”太皇太后对萧陌说笑道。
萧陌自打云若进来,目光一直不曾离开过她,此刻云若就坐在太皇太后身旁,与他只隔了丈余的距离,眉目低垂,面容肃敛,见了他再无从前的欢喜,仿佛正在览书阅籍一般沉静。
自她回京到现在,不过短短时日,与自己竟生分若此,萧陌虽有预感却不曾提防,一时间胸口窒痛沉闷,眸中暗影汇聚。
“皇祖母说得极是,云大将军国之砥柱,他所出的一双儿女皆有大将军之风范,满朝上下莫不钦羡,连朕也甚感欣慰。”萧陌颔首说道。
得他如此夸奖,云若不禁抬头看了萧陌一眼。
那一眼,说不出的幽凉,还有丝丝复杂的情绪萦绕其中,萧陌的心陡然提起,一种旧日甜蜜时光将要重返的兴奋攫住了他的心。
她果真没那么绝情!
萧陌想道,眸中暗影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星子璀璨,日月生辉。
这种眼神云若太过熟悉,可是自从他回京以后,云若再未看到了。她心中隐感不妙,总觉得有一些对她来说不可掌控的事情即将要发生。
果然,几番往来说笑之后,萧陌对太皇太后说道:“皇祖母,朕前日翻出个旧物件,瞧着十分讨喜,还请皇祖母一观。”
说完,怀中掏出一物。
太皇太后一瞧,笑道:“这不是陛下小时候佩戴的南红坠儿么,这东西红艳艳的,太过女气,我从前也说过你父皇,让他换一个给你,他却不听。怎么如今陛下又翻出来了?”
“皇祖母也觉得此物不适合朕?正好朕也如此觉得,索性留在朕这里无用,倒不如拿来赠与云女君,皇祖母觉得如何?”
“陛下好主意,这件小物倒是适合小娘子。既然陛下舍得,我老太婆怎会有意见?”
萧陌微微一笑,起身走至云若面前,云若也沉默地站起来。
“云女君,此乃朕心爱之物,望女君珍之爱之,莫要丢了。”萧陌对着云若缓缓说道,双眸含笑,内蕴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
云若也望着他,在萧陌难以置信的目光当中,缓缓摇了摇头。
“女君何意?”萧陌问道,声音很轻,却含一丝颤抖。
“陛下好意,臣女实是感激。可是臣女于德多咎,于国无功,怎敢接受陛下恩赐,还请陛下恕罪。”
萧陌神色未变,眸光却转瞬冰凉。太皇太后在一旁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地呡着茶水。
“哼,好大的胆子,皇兄的赏赐你也敢不接?!”
尖利的女声传来,不待通传,宜容长公主径直踏入殿中,身后跟着的是谨小慎微一脸忐忑的宜蕙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