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烛赤柱闻言面色大变,不约而同往后疾退。
拓跋蔚面上笑意不变,却随之欺身而上。他手中无兵器,将一双铁掌舞得虎虎生风。身形虽然高壮,却左右上下腾挪不断,端的是轻盈迅捷无比。
此时的银烛和赤柱岂是他的对手,不过走了二十余招,退路就被堵得死死的,无论哪个方向都无法逃脱对方掌力的桎梏。拓跋蔚出招虚虚实实,猫戏老鼠一般将二人耍得团团转。
赤柱终究不如银烛沉稳,发狠一鞭子朝他下盘抽去,行到半路,鞭尾一折,径自窜上门面,朝两颗眼珠子蛰去。拓跋蔚神色一厉,一掌破空击来,银烛暗呼不妙,却也不及,眼睁睁看着赤柱被击出去老远,直到撞上一根树干,翻滚到地面闷哼不断。
银烛奔过去查看赤柱伤势。
拓跋蔚望着二人,依然笑意盈盈:“小王本不愿强人所难,无奈老友牵挂其女安危,锥心刺骨,危在旦夕。小王忧心颇甚,不得已动用一些非常手段,事成之后,若有机会,定然倾力报答二位相助之恩。”
到了此时,依然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如此一去,银烛赤柱哪还有命回来,所谓报恩不过描饼充饥一般空想而已。拿着旁人的性命去换取自己想要的,不从便强力逼迫,偏偏面上还装着一副信誓旦旦、温情款款的模样,让她瞬间联想到奶娘顾氏放在自己案头的书册,里面记载了先朝大儒的一句话“巧言令色鲜矣仁”,说的可不正是眼下拓跋蔚这副嘴脸。如此做派,让云若对这些西梁人倒产生了一些新的看法。
从前以为天下三国,当数夏人头脑精明,善于诡辩,没想到蛮悍的西梁也出巧舌如簧之辈,演戏功夫更是绝佳。
其实她以地域来区分人的心性着实不妥,一个自小处在权力上层之人,能有多少善良敦厚的心性,诡谲多变的生存环境也不容许这种人生存。
拓跋蔚能以废太子之子的身份立足西梁,不为其他宗室显俊所湮没,总是有他的过人之处。瞧瞧眼下,他口口声声“老友老友”,这个“老友”毫无疑问指的就是西梁丞相李念,他对先父仇人的宠臣如此费心讨好,除了为着自身的政治利益的考虑,不知对眉姬是否真有那么些真心存在。
想到这里,云若有些佩服申显的肚量,往日他是那么在意他二人接近,如今却肯将眉姬失踪的事情透露给拓跋蔚,以拓跋蔚的精明敏锐,立时便会想到是断肠门做的手脚,毕竟他本身也跟断肠门有过接触,对方的行事风格,他们钻营攫取的手段,不是没有拿来细细研究过,探查过。只不过七夕那次,断肠门选择合作的对象不是他,而是旁的势力,以至于被迫暂时放下罢了。
云若不知道的是,能够找到这个地方来,除了拓跋蔚平日里做的功夫以外,也归功于有心之人的提示。天将将黑下之时,拓跋蔚在自己房间的书案上发现了一封书信,里头只两句话“乌夜苍苍丰水凉,天涯碧尽难寻芳。又近一年雁归去,独倚东楼空断肠。”
拓跋蔚虽是西梁人,但也粗通文墨,隐隐品咂出不对劲,直觉需同李念商量。果然,这位旧时夏国才子、如今西梁的权臣只略略一瞧,登时面色大变,两眼发直,浑身僵硬。
拓跋蔚见惯他风度翩翩从容不迫的模样,便是被申显打得吐了血,也是不慌不忙揩了嘴角鲜血方晕过去,如今这种失魂状态尚是头次领略。直掐了许久人中,又让人请来医正扎了几针,才悠悠转醒。
人虽醒了,却不发一言,盯着虚空半晌不动。就在仆从们以为他中了魔障,慌得要向西梁报信之时,李相突然触了烙铁似的从榻上跳将起来,奔到书案前,刷刷几笔,圈下诗中几字。然后将纸一把扔在自己怀中,接着又晕了过去。
拓跋蔚捡起纸张,挨个一读:丰、天、近、断肠。
天丰大营、靠近、断肠门……
原来如此……
拓跋蔚按下回想,盯着喘息不断面色不甘的二人,再次说道:“小王自小崇慕夏国礼仪,信奉先礼后兵,从不无缘无故勉强于人,这是小王一贯行事风格,方才两位也见识过了,不知是否已经做出决定?”
事到如今,也算瞧出拓跋蔚这人心性果决,不达目的是不罢休,比申初更加难以对付。既然反抗无用,银烛缓缓起身:“糜王不必多言,且留赤柱再次,我与你同去。你跟我来。”说完上前,手腕却被人攥住。
“不行,”赤柱气怒道:“为何丢下我一人。既要死,便一起去,我不想总站在你身后。”说完,猛咳起来,嘴角蜿蜒下一缕鲜血。
银烛与他对望,目光深邃如渊。赤柱不避,眸光灼灼。
良久,银烛开口道:“好,一起。”
拓跋蔚抚掌一笑:“两位有情有义,死生与共,手足之情也不能及啊。如此,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