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的思绪都困在密室二字上时,天色忽然一暗,不知何时出现的厚重乌云,竟已经垂垂压在了我们的头顶上,窗外一片昏黄,仿佛即刻就要大雨倾盆。
“不好!”鬼差突然惊呼,脸色一沉,好似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鬼差二话没说便跑了出去消失无踪,文丙言见状,知道大为不妙,早跟着消失在了桃林以外。
孙老爷看不见鬼差,只见得文丙言忽的急速冲出,甚是不解,正自思量,却已被欧阳架着,朝外狂奔而去了。
出了桃树林,踏过一座桥。文丙言和鬼差的身影才出现了前方不远处。他俩好似在说些什么,鬼差则频频用手指向前方一座建筑群。
一连又过了几个小岛,我们行进的速度才终于缓慢了下来。因为被鬼差察觉的异端,就来自面前这个朱门紧闭的小院子。
两扇闭合的朱漆木门岿然不动,匾额上书写着“淑院”二字,一看就知道居于此处的是位女士。
“此处平日里是何人居住的?”文丙言试了试门上的铜锁,见锁得十分结实,不由觉得奇怪。
“这里原本是打算给老三,也就是三夫人住的!可是、”孙老爷局促不安的裹紧了衣裳,看的出来,他极度反感这个诡秘的小院子。
“可是什么?”墙内探出的宽大枝叶让人觉得分外压抑,阴风阵阵,我竟然也有些怕了,心里毛毛的,就连呼吸都有些不自然。
“老三看这里幽僻、清净的很,当时就挑了这里住。可是,谁晓得这个院子原本是冯家小子的住所,老三刚住下没有过几天,就莫名高热,不论吃什么药都是不见好,急的我是团团转啊。还好夫人心细,请来了苏州城中最有名的先生。这先生一看,当时便让老三立刻搬了出来,说也奇怪,自从离开了这个院子,老三的病竟自己好了。事后先生说,这个院子不干净,不能住人,尤其不能住女人。做了法事,便封了院子。难不成这院中的鬼魅没有清理干净,还是说,这本就是冯家的厉鬼?”孙老爷越说越害怕,竟不自主的颤抖了起来,佝偻着背脊,看起来愈加苍老。
“还有这样的事?”文丙言看着孙老爷冷哼了一声道,“这里早就出现了古怪的事情,你怎么分毫都没有意识到?光是封住院子有什么用?”
文丙言话音未落,只听咔哒一声,那只铜锁早已自行打开了。
孙老爷看得目瞪口呆,半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种普通的铜锁对我们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我不免有些自豪的朝孙老爷扬了扬下巴,紧跟在欧阳的身后,走进了小院内。
绕过石屏,一个精致的三合小院出现在我们的视线内。花架上陶制花盆内早就没有了鲜花的踪影,不解风情的长满了杂草;一旁的秋千架还合着风微微摇曳,不过恐怕没有谁会想要玩上一会儿;石桌石凳不见往日光鲜,青绿色的苔藓见证着此处的寥落不堪。
正堂与厢房的大门上都一应上了锁,里面黑洞洞的,仿佛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不过,我们此行的目的并不在于那些房舍,一进院子,所有人都跟随着鬼差的脚步,径直朝东厢房房后走去。
此处果然有一口井,不过井口上打水用的木辕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块巨大的青石板。
“这块石头是那位先生让扣在井口上的,说是可以镇住井中的邪魔!”孙老爷缩头缩脑的躲在文丙言和欧阳的身后,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怕极了。
鬼差绕着水井转了一圈,他的目光仿佛可以直接穿透青石板看见井下的世界。
尽管知道孙老爷不可能听见他说的话,但鬼差仍旧什么也没讲,只是用眼神示意我们,这口井里有问题。
“这、这石板可开不得啊!”孙老爷突然凄惨的尖叫了一声,就好像他也看见了鬼差一般。
“这问题的关键就出在这口井中,不打开来一探究竟,怎么解决问题啊!”文丙言厉声呵斥,那语气就好像老师教训犯了错的学生一般,不容置疑。
“先生、先生临走前说过,这口井绝对不能打开!不然,会遗祸整个孙家啊!”孙老爷拉着文丙言的衣袖,口吻近乎于哀求。
正意气风发的文丙言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大手一挥,不容分说的将巨大的青石板凭空平移到了一旁,登时一股腐烂的腥臭味扑鼻而来。
我急忙用袖掩鼻,但是并没有缓解多少。只觉得胃内一阵翻滚,仿佛顷刻间就要呕吐出来。
我正自难受的眼泪都淌了出来,恍惚间只听的文丙言近乎于兴奋的高声呼叫道:“这里果然藏着一具尸体!”
面对这般恶臭,就连冷箫都皱紧了眉头,也就只有文丙言还能迎难而上,将半个身子探进了井口中,一团黄橙橙的火光从井口中是射出,我没想到在还没有得到仙身的情况下,文丙言竟然就能使用阳火了。
文丙言猛地将身子立起,随着他抬起头的瞬间,一具灰褐色的尸体缓缓升出井口,平稳的落在了地面上。
尸体就落在了我们面前,刺鼻的恶臭更甚。不过片刻之后,我却再也感知不到这样味道,因为巨大的视觉冲击,让人近乎窒息。
如果没有那件灰褐色的长衫,在这没有DNA鉴定的古代,一时片刻很难辨认出这是一具男性尸体,但最奇怪的也在于此,这尸体已经腐败的面目全非,可那件长衫竟然连花纹都还能看清。
“这恐怕就是冯家公子啊!”欧阳蹲下身,仔细查查看着尸体,在得到鬼差认定后,沉郁的对孙老爷说道,“看来这冯老爷真是把你恨之入骨了!为了报复你,竟然不惜用自己儿子的尸体来做局。幸好发现的还算早,不然的话,你们孙家恐怕全都得变成那两个小孩的样子!”
孙老爷看着眼前的尸体,早就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这里又听得欧阳如此说来,呆若木鸡,没有半分知觉,只是脸上的肌肉不时的抽动着,好似随时都可能昏厥一般。
我被尸体散发的臭气呛得根本睁不开眼前,好不容易适应了些许,打算亲自上前,一探究竟。忽的看见尸体上冒出一股黑烟,黑烟一出,原本胀得发白的尸身一下子仿佛被火烤干了,皱缩成了一具黑褐色的干尸。
一见此情景,所有人都不免震惊。
恶臭随着黑烟一同消散殆尽,我也终于可以近距离观察一番。只可惜,我面前的这具尸身与电视上见到的埃及木乃伊没有什么区别,没有现代虚拟还原技术,谁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必须立刻将尸身焚毁!”鬼差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是激动,不过好在除了我们几个外,旁人都听不见。
“我们把尸身从井中起出,相当于破了这个院子的局眼,想要一劳永逸,这具古怪的尸身是留不得了!”欧阳向孙老爷转述鬼差的话,征求孙老爷意见。
“烧烧烧!”孙老爷现在哪里还有什么自己的想法,一心只想着赶紧解决,听欧阳说有处理的办法,不假思索的就同意了。
“不仅这具尸身留不得,就连这个院子也必须一并烧了才行!”韩敏四下张望着补充了一句。
文丙言似乎根本没有想过要征求孙老爷的意见,二话不说,大手一挥,一束黑色的火焰便腾腾然覆盖了整具尸体。
文丙言能召唤这种火焰,着实让我有些意外。这阴暗的犹如黑洞般的火焰,是要比三昧真火还要炽热的烈火,它能将包括灵魂在内的所有事物烧的烟消云散,就好像从来都没出现过。
我没有打算再去看一眼那具尸体,三步并作两部,率先离开了这个院子。当我和众人一同站在站在拱桥上回身看去时,整座小院早已淹没于黑色的火海之中。
“那是,那是火焰吗?”身为正统凡人的孙老爷相必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火焰,他瞠目结舌的注视着冲向云霄的火苗,就好像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孩子一般。
“你不用担心,这火焰绝对不会点燃那座院子意外的任何东西。”文丙言得意洋洋的说道,昂首挺胸的样子,真是不可一世。
“一切都解决了是吗?”见识到文丙言这样大的本领,孙老爷不由得也对他心生敬佩之意,完全无视我们其他人的存在,只是殷切的追着他问道,“我的孙儿们是不是已经好了?我想我们或许能过在天黑之前赶回家去,这个时候,要是在这里住上一夜,真是太可怕了!”
一听孙老爷说出孙儿二字,文丙言的脸色即刻阴沉了下来。他迅速的和鬼差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摇了摇头,扫视了众人一眼,轻声叹息,一脸愧疚的对孙老爷说道:“这座奇园,实在隐藏了太多的秘密。但是您也不用担心,这最难解决的问题,已经被我们攻陷了,只不过,”文丙言略意停顿,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大量着孙老爷的神色,见并没有太多的不妥,这才接着说道:“不过,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您孙子和孙女的灵魂,虽然如此,你也不必太过着急,毕竟比那复杂的难题我们都解决了,找回孩子们的灵魂也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我不知道文丙言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来讲诉这句话的,很明显他有些底气不足,他压根就不知道孩子们的灵魂在哪里,可是他又不愿意说出实话,在孙老爷面前丢人。看着孙老爷近乎虔诚的目光,站在一旁的我确实有些担心,担心我们接下来要如何来收场。
“什么都没有发现吗?”孙老爷环视周遭,极为失望的看着我们,可能因为还要指望我们,他才竭力忍耐着,只是轻轻的叹了几口气,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或许我们接下来应该研究一下唐兰阁!”见鬼差一直张望着不远处的唐兰阁,我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
冷箫锐利的目光猛的朝我投射过来,并赞许的点了点头。一整天的时间冷箫都没有说过有用的一句话,始终神色平淡的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观察着我们。他似乎很享受此时此刻,仍旧不打算指点一二。
尽管冷箫没有发言,但没有谁不清楚他此时的态度。于是乎,我们又一次来到了唐兰阁。
我们缓步回到唐兰阁时,天色已经开始变暗,经历了这么多的惊吓,即便我们稍带神仙背景,但也面露疲惫之色,,一见到座椅,不由分说的先坐着休息。
不过也并非所有人都如同我这般笨拙,心高气傲的文丙言只是稍坐片刻,就神采奕奕的和鬼差两个开始了再一次的地毯式搜索。
孙家的事情仿佛至此便陷入了僵局,所有的线索都不约而同的指向了这座风格诡异的江南园林,一路追查下来,我们确实发现了更多佐证于疑点,但是,我们依旧没有找到任何和那两个小孩有关的蛛丝马迹。
即便是我这样毫无慧根的人,现在也看了出来,这座唐兰阁觉对不是一个普通的风景名胜,虽然原来的屋主已将屋内所有的珍宝尽数移走,但是这个秘密必然如同这座楼阁一般,完好的埋藏着,只可惜,隐藏的手段是在太过高明了,在我们煞费苦心的研究过屋内的每一寸土地后,我们仍旧是一无所获。
西垂的太阳将半边的天空照得金灿灿的,向世人预示着,明日必将也是一个绝好的天气。我按了按有些酸痛的脖颈和肩头,缓缓在门边的一张木椅上做了下来。
奇园与孙府相距甚远,往返一次也非易事,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可是我们的任务依旧毫无进展,细细想来,恐怕今夜是免不了要在这座奇诡的园林中住上一宿了。一想到这里,我们五人倒是淡定自若,可这园子现在的主人孙老爷却杂役吓得面如土色,魂不附体。
就在文丙言高升说着接下来要如何详细勘察唐兰阁外围空间是,两个家仆衣着的人神色匆匆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目不斜视的径直走到孙老爷面前,下跪行礼言辞清晰,格外恭顺的说道:“夫人差小的过来,请老爷快些回府!”
“夫人差你来的?”孙老爷一听,颇感震惊,面色一沉,急切的追问道:“夫人为何会如此着急的叫我回府?她是知道我今天来此所为何事的,叫你这般匆匆而来,可是府中出了什么事情?”
“大姑奶奶晌午回来了!”来人继续回禀道,“夫人交代让老爷务必尽快赶回府中,夫人交代说,其中原委不必细说,说老爷一听,就必然明白。”
“我知道了!”孙老爷的声音吸尘的好似寒冰,面色阴沉的犹如生铁,他看也不看那人一眼,只挥了挥手,示意让他退下。
“府中出了什么事吗?”冷箫略显关心的问道。
“是啊!”孙老爷抬眸看向冷箫,眸中神色稍显哀伤,他略意顿了顿,好似还在思考该用怎样的语言向我们讲解这件事情,一时间竟有些尴尬无奈。
“夫人如此慌忙的来请孙老爷,想来比不是小事情,孙老爷大可安心回府,留下几人为我们引导便可!”文丙言早就觉得孙老爷碍手碍脚,见此情景,刚好想接机把他赶走,我们便可毫无顾忌的大显身手。
“怎么会这么巧合,我们这里刚刚有些眉目,贵府中就出了状况,真不好说,这两者之间是否有着某种关联,又或者说,这本就只是一件事!”欧阳语气平淡的徐徐到来,“依我之见,孙老爷不妨将家中之事告知我们,我们五个皆是方外之人,对您家中的琐事毫无兴趣,您大可放心。”
“这件事说来,倒也没有什么好向诸位隐瞒的。”孙老爷似乎真的被欧阳的话打动,垂目沉思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家中老母亲近日身体不济,时而清醒,时而昏厥,请了数十个大夫看过,都言不好。由于我家中姊妹现今都已不在苏州,我便提前通知了他们,好早作准备。想必大姐近日并未行远,没想到竟这么快就到了。”
“老人之事必然是大事,孙老爷心急也是正常的。”欧阳看着孙老爷,嘴角轻轻扬起了一个隐匿的弧度,语气舒缓的说道,“只是孙老爷今日已然到过奇园,这园中的鬼怪想必是认识您了的,就这样之身回府,恐怕刚好给了他们以可乘之机。”
孙老爷闻言大为惊骇,双腿不免就是一软,顺势就要跪下,欧阳见状急忙一步上前,一把将孙老爷扶了起来。
“欧阳的担心不无道理。”沉静多时的冷箫,语气悠冷的说道,“相比这两个孩子而言,孙老爷的安全更为重要些,文丙言、孔忆之,你们二人跟随孙老爷一同回府,不论是否真的发生意外情况,你们都要尽力将孙家上下保护周全。”
“多、多谢高人呐!”孙老爷拱手为礼,朝冷箫深深的作了一揖。那感激涕零的情怀,溢于言表。
“冷师兄,你要我和孔忆之一起行动?”文丙言毫不掩饰他脸上的惊异,右手的食指直指我的面门,眼角眉梢全是鄙夷的神色。
“这有什么问题吗?文丙言!”冷箫言辞冷冽,眉眼间透着一股毋庸置疑的狠厉。
“没有!”文丙言再怎样不可一世,见到冷箫如此注视着他,他还是不免心虚,即便心中再多不满,也值得乖乖应承下来。
连文丙言都只得乖乖听命,没有任何资本的我,就连一丝反抗情绪都不敢产生,点头称是后,乖乖的跟在孙老爷身后,快步朝园子后门行去。
出了唐兰阁,孙老爷只是朝我稍加欠身质疑,并没有过多的交谈。他似乎真的非常焦急,根本顾不得害怕,步履如飞般的低头前行,完全不去理会身旁经过的是哪幢建筑物。
待我们赶到后门时,两辆马车早已由下人收拾停当,就连脚蹬都一丝不苟的摆在了最恰当的位置上。
孙老爷在下人的搀扶下,敏捷的爬进了第一辆马车中。毫无疑问,我必然得再次和文丙言同乘这第二辆马车。
“怎么还是做马车?”上了马车,还未及我们坐稳当,车子就已摇摇晃晃的开始行驶,文丙言透过车窗朝外看去,频频摇头,说道:“夜间行车视野不佳,以这样的速度,我们赶回孙府时恐怕已是子时左右,这样以来,一晚上就不免要好在孙府了。这样以来,不论他们在唐兰阁发现什么惊世骇俗的线索,都和我们没有关系了,真不知道冷箫是怎么想的,怎么能让我来做这样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真是的!”
“你又在抱怨什么?”我极度没好气的说道,“既然瞧不起这项任务,有本事你就别来。在这里逞什么英雄?”
“我可没有心情和你吵!”文丙言依旧注视着车窗外,神色狡黠的说道,“这车实在是太慢了,想必孙家的大姑奶奶也是等不得的,不如就让我来提提速度!”
“你不要胡来!”我急忙出言阻止,“冷箫师兄是不允许我们胡乱使用法术的。”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文丙言冷冷一笑,“我们这次行动本来就是公开了身份的,神仙会用法术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你要是不愿意,大可离我远点,最好下车步行,免得冷箫日后怪罪起来,说我连累你!”
还未及我出言反驳,我便看见窗外景物向后退去的速度较之方才已快了数倍,心下便是一惊,气愤的叫嚷道:“这样快的速度会被孙老爷察觉到的!”
“我就是要让他察觉到。”文丙言格外得意的扬了扬下巴,“能有神仙助他一臂之力,他难道还会不高兴?”
“我们只是初次历练,你这样招摇过市,就不怕惊动了聚首在这里的魔物吗?”
“害怕?看来你是害怕了!”文丙言正了正身子,用眼角的余光斜睨着我,口气嚣张的说道,“身为昆仑仙者,你居然会畏惧这小小魔物,好在这车厢中只有你我二人,不然你这话要是让旁人听去,昆仑仙宫的盛名也就毁于一旦了!”
见文丙言是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兴趣和他争执。理了理衣裙,在离他最远的座椅上坐下,也将目光投向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