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山巨坑深处,剑鬼们用剑气切割冰面,垂下绳索,几人合力将封在千年冰魂中的邪帝缓缓吊起。
他还活着,但已是苟延残喘,他的心脏被重创,九只邪龙中有四首被斩断,剩下的五只也伤痕累累,谁也不知道孟长轩是怎么做到的,这个人类的身体里藏着无与伦比的力量。此刻他正穿着血迹斑驳的白色长衣,如幽灵般站在高处俯瞰下方的一切,白发垂下挡住了他的眼睛。
被打捞而起的邪帝平放在冰面上,剑鬼们不断地把千年冰魂浇灌在他的身上,以防他还有余力杀人。恶围绕他旋转,感受着这个不可思议的时刻。这具身体已经面目全非,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人类的躯体,他的上半身没有丝毫器官或骨肉,而是被九条盘踞的黑色龙身占据,显得狰狞而可怖,却又如天神如恶魔般充斥着森严的美感。
他的身上另一处令人惊艳的地方就是妖刀绝寒,黑气尽散之下人们终于看清了那把刀的真实面目,严格来说那并不是一把刀,而是九条龙尾拧转在一起的尾骨,呈美妙的墨黑色,锋利到了极致。也唯有这种东西才能抵御住剑帝七剑的合力围剿。
“可惜啊,只差一步,只要能给你一天时间,到时候恐怕就连叶临渊出手都杀不了你。”恶啧啧长叹。
“一个刚刚苏醒的帝玄境就这么强大,真正的邪帝该是何等可怕的存在啊。”一位剑鬼尾随在后。
“他的意识并未完全苏醒,之前的作战只是在凭着本能行事,不过如果他是巅峰的邪帝,我们也不可能找到他。”恶振臂高呼,用最振奋最华丽的声音说:“整个修玄界都在奉行着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那就是弱肉强食!曾经你们都是弱者,在最底层中苦苦挣扎以求生存,但今天强弱将彻底颠倒,我们将完成前所未有的壮举!在我们面前,所有的剑所有的妖邪都是弱者!我们是新的真理,我们将分享整个世界!!”
欢呼声响彻巨坑,有的人互相拥抱泪流满面,有的人却满脸木然,时而痛哭时而狂喜。
这一天渎天等得实在是太久了,这些剑鬼已经被无恩门打压的透不过气来,只能过着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日子。宗门执法堂如蛆附骨地监视着他们,他们中最勇敢的人才敢反抗这些精英中的精英,从此成为被抛弃的人,他们只能成为渎天的一员,那是唯一一个欢迎他们的地方。
当剑鬼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愤怒与怨恨也会一起发酵,最终变成怨毒的狂潮。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曾眺望雄伟尊崇的天剑山,希望他碎裂成无数废墟……今天他们用鲜血的代价重新站立起来,并以此获得新生。
几座剑阵被剑鬼们移动过来,宏大的剑气浪潮开始撕裂这具躯体,触及九只龙身鳞片和骨骼的时候火花四溅,发出叫人心惊胆战的异响,剑鬼们只能一边切割一边冷却。邪帝没有挣扎,这位至高的存在紧闭双眼,只有剩余的五只龙首瞪着泛金的黑色眼眸,沉默地看着自己被一一割下,他的血四下喷涌,溅在所有人的身上。剑气先是切断了九只邪龙的长尾,天然生成的妖刀绝寒坠落下来,刺入堪比岩石的地面,就像刺穿豆腐那样轻松。
剑气再逐一地切断邪龙剩下的五首,每当一根颈骨伴着血浆和火光裂开,就有一对泛金的黑色瞳孔熄灭。当九只龙首都被斩断的时候,人们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担忧。这个在天河之渊中藏匿了无数年的至高存在终于消亡了。
恶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又扭头四顾,很显然,他在为时间担心。
红色的冰面之上,锋利至极的剑气切开层层龙身之后,剥出了被包裹其中的黑色心脏。漆黑的心脏表面包裹着蛛网状的血脉,保护在九只龙尾的骨笼里面,像是一块瑰丽至极的宝石。这颗心脏被挽天丝提起在空中,剑鬼走近几步仰望这不可思议的脏器,在这个瞬间……他感觉自己被莫种东西注视着,他被一颗心脏给注视了!
他觉得这只是幻觉,只是他太疲倦了所以产生了幻觉,可不知怎的,他的身体正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仿佛在炽烈的目光中被熔化。
这时站在高处的孟长轩忽然动了,他将那柄漆黑的长剑掷出,剑光穿透了那只剑鬼的胸口,再刺进了那颗同样漆黑无比的心脏。然后飞剑刺破空气的声音才传来,他的剑已经比音速更快!
如此凌厉的一剑只在那颗心脏上斩出了一道划痕,滴出几滴黑到极致的鲜血。裂口中猛然爆发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所有人都感觉到如山一般沉重的威压压在背脊!心脏忽然开始蠕动,那颗心脏竭力地挣脱,一边挣扎一边发出雷般的爆响!
“邪源!邪源!那就是邪源!”恶激动地大吼,这种时刻连他也没法保持冷静。
孟长轩从天而降,那柄漆黑的长剑又被他握在手中,这里只有他和恶才配当邪帝的对手,他一直留在高处就是等待着这一刻。
但他还没落地,挣脱而出的黑色心脏已经没入了剑鬼的胸膛,一团黑色的雾气在他的身前里晃动了几下也消失了。
“所有人后退!发动进攻!”恶大吼。
剑气呼啸的声音震耳欲聋,无数道颜色各异的剑气斩向那名剑鬼,目睹那恐怖的一幕后,山般的恐惧席卷了所有人,大家都清楚那个剑鬼没有生还的机会了,那颗心脏是要抢夺他的身体。每个人都以最快的速度斩出剑气,甚至向前投掷飞剑,不到三十息内就有上百柄的飞剑没入了那只剑鬼的身体里。这个早该死了无数次的人却并没倒下,剑气和飞剑从四面八方刺来,他剧烈地打着摆子,像是一个发了羊癫疯的病人。
最后他被大片的尘土掩盖了,直到所有人的飞剑全都出手。人们都下意识地移开了眼神,即便他们已经习惯了杀戮,但他们还是不敢去看那个人的惨状,设想用数百把剑同时刺入一个人的身体里,能够留下的大概只是满地的血肉。尘雾略微散去,第一个看清楚的人把尖叫吞了回去,因为恐惧他连呼吸的力量都要丧失殆尽,还如何尖叫?
那只剑鬼仍能清楚地看出人形,他的身体全被剑刃覆盖,连一寸完整的皮肤都不剩下,但他还没有倒下,而是一动不动的僵死在后仰的动作上。
恶也在缓步后退,所有人中真正镇静的只有孟长轩,他已经变成了真正的恶鬼,他无所畏惧,他持剑站在距离那只剑鬼最近的地方,死死地盯着他。
剑鬼缓缓地挺直了腰……这一刻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背脊有一股寒气正在蔓延,这已经违背了常识,一个被数百把飞剑刺穿的人居然还能动,他的骨骼和肌肉早该在剑刃的斩击下化为碎片了才对!血色的人形漫无目的地移动,动作极其缓慢,他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人了,可在某种力量的支撑下,这个人形怪物还活着,还想逃离出去。
人形无目的地转动着头部,它的脸被剑刃切割成了无数块,血肉挂在剑刃之上,那些剑刃闪着微光,仿佛无数只眼睛在注视着周围的人。他们不敢动也不敢出声,生怕那只怪物会突然奔向自己。
孟长轩提着剑站在那个怪物的身后,没人知道失去了双脚的它是怎么移动的。
怪物似乎意识到有敌人在他背后,拖着受伤的腿奔向妖刀绝寒,那根扭曲在一起的龙尾发出激烈的颤鸣来回应它。孟长轩尾随在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那只怪物奔跑的越来越快,孟长轩跟得也越来越快,二者距离却始终不变。怪物向着前方伸出手去,同时飞身跃起,插在地里的妖刀绝寒震鸣着向空中跃起,这是它的武器正在听从它的召唤!孟长轩的剑终于挥斩出去,剑光就像一道曲折的银色电光。
没人能看清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孟长轩和那只怪物在空中交错闪过,各自落地。孟长轩手中的长剑断掉了一半,怪物持着妖刀绝寒的手连着头颅一起坠地,切口却没有鲜血流出来,肉眼能够看见那里的肌肉正在蠕动,一团不知名的黑气还在疯狂地修补着这具身体。孟长轩伸手向空,徒手接住了被震得飞起的妖刀绝寒,转身向怪物的腰椎横斩,然后挥舞那柄断剑打在它的胸口。被邪源强行提高的人终于崩溃,四散出去的是纷飞的剑刃,那具身体像是被潮汐冲刷的沙雕般崩塌。
妖刀绝寒穿透怪物的身体,把邪源钉死在地下,那颗漆黑无比的心脏被黑气缠绕,黑气最浓郁处就像是一只眼睛。
“冰魂!快拿冰魂!这就是邪源!邪帝的本源所在!!”恶狂喜地呼唤。
剑鬼们如梦初醒,一颗颗价值连城的千年冰魂不要命似的往那颗心脏旁丢去。邪帝的本源是他的心脏,只要这颗心脏还在,邪帝就永远不可能被杀死,他永远能从一具身体移动到另一具身体,无论被人杀多少次,杀死的都只是它的躯干罢了,不知道邪帝真面目的人永远不可能杀死他。
但是这一次遇他见了真正旗鼓相当的对手,他遇到了一个复生而来的恶鬼。
浓厚的烟雾散去,邪源还没有断绝生机,他扭曲着发出沉闷的声音,围绕在周身的黑气不断闪灭。但在千年冰魂的包围里他接触不到任何可夺舍的身体,它本身的力量又太过弱小。
恶拿起火把照射着他,火光照透过外层的黑雾,里面隐约可见晶莹剔透的黑色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