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中昏昏暗暗,透过高窗照射进来的日光对于牢中的黑暗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杯水车薪,也就勉勉强强在那狱中照出一块不大的白斑来。借着这点点亮光,便能看到李奉英蜷缩在墙角的阴影之中,头发散乱,脸上满是灰尘。他不言语,却盯着一旁草堆上一只灰不溜秋,长尾小耳的老鼠怔怔地出神。老鼠旁边是一碗已经发馊的饭和一碟菜,那是几天前的饭了,倒也不算太差,只是李奉英因而刺杀天子入狱,下场怎样,不用思考便知,到此地步,又如何有心情吃饭呢?故而那饭菜李奉英一口未动,狱卒见他不吃,也懒得取走更换,便一直放在那里,直到变质发霉。
老鼠左瞧右瞧,不时蹲坐起来,抽动着鼻子四下嗅个不停,自觉没有危险,便一下子用双爪抱起碗中的一块指甲盖大笑还未完全腐败的肉块,小爪来回翻动着便吃了起来,每吃两口,都要抬起脑袋,四下张望一番,确定没有危险,便又埋头大吃,直到将那肉块完全吃完,便又去碗碟里寻找下一块食物。
李奉英看得出神,不由得惨笑一声道:“连老鼠都知道居安思危,每每吃上两口都要这般四下张望一番。这般小心谨慎,竟是比我强上百倍千倍。我若是能有这小鼠谨慎的千百分之一,提前调查好宫中光景,也不会落得个这般下场。”说罢却又摇摇头叹息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弑君不成,陷入这大牢之中,虽还未听到消息,但终是免不了在那菜市口上挨上一刀。呵,什么豪情壮志,爱怨情仇,在死面前竟然是这般苍白无力。”
“几天了?”李奉英抬头,看着高窗上透进来的点点微光喃喃道:“七天?还是半个月?”他记不清,只知道这里的夜格外的漫长,格外的难熬。被押进来的那一晚至今记忆犹新。脚镣沉重,双手亦是一样,身后两个佩刀的侍卫,推搡着他走进了大牢,像是无常鬼推搡着索来的小魂走进了地府一般。一进大牢,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像一块巨石一般让他喘不过气。李奉英左右去看,每个牢房之中都是一般的破烂,一般的昏暗。犯人们看到李奉英,麻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懒得做出一点反应,自己的性命都朝不保夕,谁还有心去在意别人呢?下个午后被推出的,指不定就是哪个倒霉蛋。
李奉英呼吸紧促,脚步也愈发显得沉重,面前一条昏暗的甬道,此时竟然看不到尽头,彷佛直通到深渊之中。越往里走,阳光越暗,到后来竟只能靠两侧墙壁上的火把来照明。火光噼啪作响,照亮了通道,却照不到两侧牢房之内摇曳森然的火苗映着这狱中惨状更显恐怖。李奉英正心中害怕,却忽听到一旁牢狱之中一声惨呼,一下子隔了牢柱伸出两只手来乱抓一通,吓得李奉英浑身一颤,险些跌倒。后面的差人却一脚揣在他身后,不耐烦道:“少耍心眼!赶紧走!”
挣扎着起身,李奉英不敢怠慢,却听到两侧的牢房之中忽然骚乱起来,千万双手一下子从各个牢房伸出,向外挥舞着,像是在乞求。哭喊之声震耳欲聋,无非是些‘愿望’‘错抓’之词。差人早已习以为常,并不在意,可李奉英看到这般场景,便真如生人进了枉死城一般,两侧挥舞的不是手臂而是白骨,耳中听到的,不是冤声而是鬼鸣。
好不容易走出了枉死城来到这尽头一间空牢,差人不愿浪费时间,打开牢门,使劲一推,便将李奉英推进了牢中。李奉英手被反缚着,被差人一推,一下子跌扑进牢中,直把嘴角也蹭破了一大片,鲜血直流。没来得及起身,便听到身后咣当一声,却是那衙内重重的将牢门锁住,嘴里骂骂咧咧,声声有词。
“年纪不大,胆子不小。当今天子也敢行刺?等着掉脑袋吧!”差役骂骂咧咧,锁好了牢门,并行去了。
李奉英艰难地坐起,看着差人离开的那一片黑暗怔怔出神,茫然的四下看了看,除了几堆柴草和角落里的一个便桶,再没有其它东西。李奉英呆了一会儿,一下子竟忍不住流起泪来。
“呵。居然还会哭。”想到先时入狱之时的情形,李奉英不由得想嘲笑自己,可笑从口出,便就成了惨笑。“如今在这牢中待了许久,回想起来,当日与阡陌所待牢狱,竟已经是人间仙境了。”说着便从脖颈中取出当日阡陌赠与他的惊鸿坠,庆幸入狱之时竟没被那差人搜去。对着那点点微光,惊鸿形状的玉坠和其上的小锦囊显得格外美丽。“阡陌,云锦,好想再见你们一面,这样我就是死有无憾了。”李奉英想到死字,却又忽然害怕起来:“不”他怔了怔喃喃道:“不行,我要是死了,谁去救云锦妹妹?我要是死了,谁去找阡陌?”这般说着却又忽想起自己是死罪,不由得又流泣泪来。
老鼠在李奉英喃喃自语之时,早已将碟中的肉块吃尽,爪子上,嘴上,胡须上尽是油水,丝毫没有注意到那边李奉英忽悲忽喜,自言自语的痴傻模样。